鹤之魂(一)

作品:《朱颜辞镜剑如故

血满英雄路,功成万骨枯。她骑着雪白的战马去拯救天下,却发现马蹄下堆满了弱者的尸骨。

许多年后,已经长成倾国倾城的大美人的红烟,在对自己的朋友谈论起历史时,对她们说:“我平生有三大恨,恨不生在东齐末年,随云国公北克蛮胡,荡平北境,恨不早生十年,可以追随初云皇帝西征平夷,恨自己少年时沦落风尘,未能投军,着白衣饰金鹤为帝之仪仗。”

初云皇帝玉涟心的一生太辉煌,然而她却半生蹉跎,一直到快四十岁的时候,才打下了江山,改朝换代。

现在她已经风烛残年,离开了朝堂,回到了最初的.asxs.,带着她童年的记忆,重开了武阳崖的山门。

如今天下已定,战争已经远去,放眼望去尽是锦绣繁华,武林在战争的疮痍与灰尽中重生,他们比以往来得收敛许多,不敢再做那些兼并土地的勾当,转而面向富户人家,收他们的子弟为徒,赚取高额学费,至初云二十四年,各个武林门派已经是遍地开花,重现当年东齐时的盛况。

腊月,武阳崖被皑皑白雪覆盖着,天上的鹅毛大雪被风卷着四处乱飞,山门外,站着一个人。

一个年轻人。

他站在一棵奇峻的古树下,铅灰色的长衫外裹着一块羊皮,上面挂满了霜雪。严冬的朔风卷着大雪,让他的脸变得通红,他在原地跺着脚,向手哈气,希望能让自己暖和些。

吱嘎一声,山门打开,雍容华贵的云鹤宗宗主玉涟心在婢女的陪侍下来到那年轻人面前,澹澹地问他道:“叫什么名字?”

“乐寻欢。”

“从何处来?”

“从喧嚣尘世而来。”

“为何来此孤峰?”

“望能侍奉太上皇左右。”

“侍奉于我又如何?”

“学得文武艺,货卖帝王家。”

“你上山学剑,只为名利?”

“对。”

“那你回去吧……”玉涟心冷冷地说道。

乐寻欢并未有离开的意思,他如一棵孤松,站立在风雪中,腰杆挺得直直的,看着玉涟心,说道:“我不会走的。太上皇,请收我为徒吧!”

玉涟心端着肩膀,雪白的长发在风中飞舞,她若霜雪般的容颜在此时倒显得有几分妩媚了,嫣红的薄唇张开,平静地对乐寻欢说道:“我不喜欢追名逐利的人,云鹤宗,也不会教你如何攫取名利。”

乐寻欢道:“太上皇杀人上千万,凭着军功成为权臣,敢问太上皇,您不是在追名逐利?”

“我马上取天下,是为了拯救万民于乱世。”

“您的马蹄之下,踩满了弱者的尸骨。诚然,如今的人们,安居乐业,可是,在您看不到的地方,还是有受欺负的人。就像我一样。”

“你?”玉涟心打量着这个年轻人。

“我不想再被人欺负了。我要成为士,仅此而已。哪怕我只是去做一位将军府上的幕僚,也足够了,只要不当庶民,怎么样都好。”

玉涟心道:“我还是不能收你。”

“为什么!”

“我不喜欢你。现在武林复兴,门派那么多,你可以随便挑。”

“云鹤宗的武学,天下翘楚,要学我就要学最好的!”乐寻欢说道。

玉涟心看着浑身挂满了雪花的乐寻欢,她长舒了一口气,说道:“今天晚上的雪会很大,尤其是这山上,风如刀,雪如刃,别那么固执,小心死在山上。”

“我不会走的,我会等您回心转意。”

“我为何会回心转意?”

“因为我的真诚。”

“每一个来山上的人,都说自己真诚。”

“我比他们都要真诚,”乐寻欢说道,“恳请宗主您收我为徒!”

玉涟心转过身去,说道:“今夜风雪大,回去吧,别跟自己过不去。”

说罢,玉涟心带着婢女进了山门,而后啪嗒一声,大门关上了。

一夜风雪过后,第二天清晨,几个拿着扫帚的下人打开山门,清扫积雪,看见乐寻欢还站在那里,便有人回去禀告玉涟心道:“宗主,昨天那人还站在山门外。”

玉涟心嘴角泛笑,说道:“有趣,”而后就端起茶盏小饮了一口,看着面前的弟子说:“继续练。”

弟子们手持木剑,在茫茫雪地里操练着,玉涟心坐着台阶上,身上裹着狐嗉的大衣,穿着过膝长靴的双腿叠在一起,一副女王的姿态。

玄藏拄着棍儿从后面走过来,对玉涟心说:“山门外那个小子还站着呢,你不去看看吗?”

玉涟心澹澹说道:“有什么好看的。一个追名逐利的人而已。”

“在雪地里等了一夜,这可不像是求利来的。”

“那就是为名来的。他在雪中等了一晚,只为求我收他,这个举动,你觉得那些文人会怎么写?他们会说这是美德,而他也就因此出名了,有了名,利也就跟着来了。再等等吧,我可以肯定,他不会熬过今天的。”

山门外,乐寻欢从怀里拿出一颗土豆,那个圆熘熘的家伙已经冻得像一颗铁球,他颤抖着张开嘴,用牙一点点刮着,不知道刮了多久,才吃下去一半,而后从衣服上撕下来一条布,把自己已经冻裂了的手缠上,他把半个土豆揣回怀里,继续看着山门。

他的头发离散下来,遮着他的耳朵,这样可以保护耳朵不被冻掉,雪落在他的头顶,在上面凝成一个冰壳,他的眉毛挂满了霜,看起来像个七十岁的老头,牙齿上下打架,咯咯直响。

雪已住,风未止,铅灰的天空让人都心情也压抑了起来,冷风穿过胸膛,彻骨的寒冷让乐寻欢一个激灵,他的脸已经皲裂,血一点点渗出来,可他仍不肯屈服于风雪严寒,他一定要学到云鹤宗的功夫。

又是一夜过去,门口的几株梅花开了,鲜红的一片,好似血染。

玉涟心披着银白色的狐嗉大衣,从山门里出来,望向门口的梅花,看了许久,吟道:“小梅风韵最妖娆。开处雪初消。南枝欲附春信,长恨陇人遥。”

一旁的雪堆里,冒出来一句:“真好!”

玉涟心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她走过去,看见那雪堆有两个孔在冒热气,于是伸手过去,把那雪扒开,看见里面有一位,这整个人快凉了已经,鼻子跟嘴还冒气儿呢,说道:“宗主您不止武功天下第一,文采也是这般好啊。”

乐寻欢坐在雪窠里,见玉涟心来了,就笑道:“我不会走的,我一定要做您的徒弟。”

“你叫什么?”

“乐寻欢。”

“从哪里来?”

“喧嚣尘世中来。”

“所来为何?”

“侍奉于您左右,习得武艺,追名逐利。”

“这是你的初心?”

“我不说谎,我只求名利。我若是把苍生大义挂在嘴边,反倒显得虚伪了些。”

“乐寻欢,你随我来吧。”

玉涟心转身进了上门,高高束起来的马尾左右地摆动着,乐寻欢扑棱几下身上的雪,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跟了上去。

来至在大堂前,玉涟心坐在正位的椅子上,而乐寻欢就跪在下面。

“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起来吧。”

乐寻欢勉强用快冻僵了的腿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玉涟心看着他,跟一旁的婢女说:“取一把剑来。”

“是,宗主。”

婢女拿来一把铁剑,交给玉涟心,玉涟心拿着剑,用手掂量一下,澹澹说道:“还行,”然后就玉手一扬,将剑扔向了乐寻欢。

乐寻欢接住了剑,而后听玉涟心对他说道:“待你冻伤痊愈,便来跟众师兄师姐一起练习。”

“是,师父。”

“你收他了?”玄藏问道。

“他有执念,很深的执念。”

“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啊……”玄藏暗暗说道。

乐寻欢伤好之后,玉涟心把他召到堂前问话道:“你家在何处?”

“乡下。”

“可有亲人?”

“有一老母。”

“哦……”玉涟心取来一个布包,里面是串好的铜钱,她把布包给了乐寻欢道:“把这有空带回家去。”

“师父,您这太贵重了,徒儿不能收。”

“别见外,拿着吧,回去给阿娘置办些粮食和过冬衣服。”

“谢师父!”

一转眼到了年关,爆竹声中一岁除,新的一年来到,玉清童也正式更改年号为云平,新的一年便是云平元年,这是个大日子,洛京的皇宫里举行了盛大的仪式,各地官员都要上书奏贺,不过,对于云朝人来说,一年里最盛大的节日却不是新年初一,而是正月十五的上元灯节。

华族人最大的事就是上元灯节,华族人最会造花灯,所谓五剧之灯九华,绮罗纷错,满城花灯亮起之时,初烁空谷,漫若朝炬,百里皆见光明而夺月色,尽显大云朝国力强盛,万民和乐。

这二十年的盛世,让每个人心中都有着一股自豪感,人们的腰杆挺得直直的,头是昂起来的,眼睛里带着光,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从东齐南梁西魏三国鼎立时代走过来的老人,看着眼前的盛世,不禁潸然泪下。

“宗主,朝廷来信了,”一名云鹤宗弟子呈着一封书信来到玉涟心面前,玉涟心接过信,打开看了一眼,嘴角勾了起来,转而跟玄藏说:“清童和凝雪那俩孩子想要接我去洛京过上元节。”

“那你怎么说,回去吗?”

“一转眼也出来小半年了,回去陪孩子们过个节也不是不行。正好,也给弟子们放个假,让孩子们回家陪陪爷娘。”

“也好,那我就通知去了。”

“嗯。”

玉涟心叫来红烟道:“烟儿,你跟我一起去洛京过上元节吧。”

“我……可以吗?跟您一起过节的,是陛下吧……”

“没关系的,师徒如父子,你跟我闺女是一样的。走吧。”

“谢师父。”

“乐寻欢,你上元节去哪儿过?”

乐寻欢道:“师父,我回乡下陪我娘去过节。”

“行,来,这三两银子你拿着当路费吧,顺带给老人买点东西。”

“谢师父,谢师父!”

乐寻欢接过了那三两银子,又是磕了几个头,这才退下。

在云鹤宗里,乐寻欢是被大家重点照顾的人,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家境不好。而女弟子们,多是为他动心,因为他俊逸风流,玉树临风,那种傲骨英风,真是浑然天成,完全是与生俱来的。

“哇,他好帅啊,完全想不到他是个穷小子呢!”一名女弟子说道。

“是的呢,这就是我心目中的英雄啊,我一定要嫁给他,”另一名女弟子说道。

“你别跟我抢!乐师弟是我的!”

“什么你的?明明是我的!”

乐寻欢暗中扫了她们一眼,急匆匆地离开了,他可不想被这些家伙逮住。

他拿着玉涟心给他的银子,收拾了一个包袱,径直下山去了,而他所去的地方,却不是什么乡下,而是离着洛京不远的万年县。

初八的时候,玉涟心就启程去了洛京,随行的有玄藏和红烟。其他的弟子家离得远的早早的就走了,家近的就是这两天,一转眼,武阳崖又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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