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秋风瑟瑟。

风吹起落叶，蔚蓝的天空之下，满目萧索。

战争再次降临，大地在战马的铁蹄之下颤抖。

西魏遍地佛寺，沙弥百万，而今见到尔朱云烈势单力孤，这些寺院的住持们，动歪心思了。

而今天下纷乱，这几个国之间连续战乱，军力民力减损都很严重，但西魏故地，佛家兴盛，大寺院俨然一个佛国，寺院住持大敛香火，同时还培养僧兵，私藏兵器，佛寺占据着山头和土地，大量农民成为寺院的佃户，这些大寺就是变相的地主豪强，其中，要数位于襄城南边的云台山法王寺势力最大，其寺坐拥近十万信众，僧兵上万人，还有许多私藏起来的武器铠甲，足以武装出一支大军来。九月三十这天，法门寺住持法觉大法师宣布起事，他广发檄文，联合其他寺院势力，自称为不动明王，拉开了佛门造反的序幕。

拥有众多信徒和僧人的佛门很快就武装出一支近二十万甲士的大军，攻占郡县，烧杀抢掠，所谓的佛门的戒律清规全被他们抛在脑后，这些人的狂热程度难以想象，而他们造反的目的不止要推翻致力于打压豪强，分发土地的尔朱云烈，还要建立出一个理想中的佛国，一片西天极乐。

由于尔朱云烈安排的折冲府皆位于边境地带，防卫着东齐和周国，内部反而空虚，在如今的西魏腹地直接拉起二十万大军的佛门，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一路攻到了渊城，此时尔朱云烈所调回来的三大折冲府还在路上，而渊城已经及及可危，护在尔朱云烈身边的仅有重新扩充出来的一万娘子军以及一万骠骑营，两万对阵二十万，以往尔朱云烈并不是没打过这样的仗，但今天不一样。

西魏寺院遍地，佛门信徒众多，不动明王拉起的队伍所到之处，都有大批的信徒来归附，队伍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到达渊城之后，渊城的许多百姓也跟着一起造反，他们不顾尔朱云烈的政令，打开了城门，放僧兵入城。

尔朱云烈至此才发现，自己忽视了最大的一个敌人，那就是蛊惑人心的这些沙门，在自己不经意间，百姓们都以及变成了沙门信徒，自己所给予他们的仁德，被他们遗忘和忽视了。他们就像野草一样，只是一个不注意，就长得越来越高，还把其他植物的养分全部抢走，以往自己只注重征战，论起治理地方来，还真是逊色啊，许多地方，都顾虑不到。

“是什么原因呢？难道是因为和玄藏相处时间才了，以为诸沙门都是像他这样的人吗？”

“难道说，玄藏这样的人，才是沙门中的异类吗？”

尔朱云烈一切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渊城的人会这么直接的背叛她，以至于僧兵攻入渊城时，她还没来得及集结大军。

不过，骠骑营和娘子军皆是精锐，他们的两位统军大将尔朱云霜和尔朱云枫也迅速做出反应，冲上主街与叛乱者交战，不到半日，便将渊城内部的敌人肃清，重新关闭城门。

然而，城中敌人虽然全部肃清，城外却还有数十万的敌人，这一次面临的危险比以为每一次都要严重，边镇的折冲府也不能轻易回调，一旦边防出现松动，宇文乂很有可能会再一次展开对渝州的攻侵。

站在渊城的临渊阁顶上，尔朱云烈已然看见了城外黑压压似是盖顶乌云般的敌军，她再一次回想起了阳关之战，当时的自己，只凭着悍勇，硬是打垮了一众豪强联军，如今这些沙门，还能强过他们吗？

“集结部队，出城突围，我们去豫州的折冲府那里，整合部队，再回来平叛。”

夜，安静得可怕。

一万名骠骑营裹甲衔枚，自渊城而出，后面娘子军紧随其后，他们全身穿着精良的黑漆扎甲，原先铁浮屠的那套装备也拿了出来装备给冲在第一排的骑兵，两万人的队伍，整齐地出了城，看向前方连绵不断的敌人营寨。

“他们似乎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准备好，我们，要走了！”

如果换作是往常，尔朱云烈这一趟的出城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但今天晚上不一样，一场秋雨袭来，似是天公不忍尔朱云烈在此败亡似的，特意给了她一份大礼。

天空乌云密布，忽然间一道闪电撕裂夜空，滚滚雷声在耳边炸响，尔朱云烈道：“就是现在，借着雷声，我们冲！”

轰鸣的雷声不绝于耳，以至于人们无法分清那究竟是雷声还是铁蹄的声音，瓢泼大雨倒灌下来，哗啦哗啦的水声混着雷声和马蹄，让营地中的僧兵和叛乱者们完全不知道危险的接近。

“所有人，不要出声，不要喊，都把嘴闭上，只顾杀敌就行！”

望楼上的哨兵看到了浩浩荡荡杀来的骑兵，还没来得及通告，就被一箭干掉，紧跟着就是破开营门，一拥而入，此时，众多敌兵都在帐篷里面避雨，忽然间，帐篷被掀开，天上惊雷滚滚，闪电照亮了周围，只见无数身穿玄甲的骑兵手举着马刀噼砍下来，来不及拿起兵器的人直接被一刀带走。

骑兵们不多恋战，只顾冲杀，后续部队跟进，整支队伍如一条游龙，骑兵作为龙头，一路上连着踏平军帐，将惊慌失措的敌兵像割草一般的带走，马刀上沾满了鲜血，马蹄下沾满了碎肉。

终于，尔朱云烈的冲营引起了法觉老和尚的注意，他的中军大帐距离尔朱云烈冲击的营地之间相隔不远，期初以为是雷声太大，自己听错了，但不一会儿，侥幸从骠骑营刀下活命的一个僧兵跑过来道：“住持，尔朱云烈那个女魔头，她带兵冲过来了，我们的人没来得及反应，被她杀了好多，现在她已经穿过了我们的营寨，从寨子后门冲出去了。”

“啊？哎呀！可恶啊，你们是哪个营的？”

“住持，我们是左大营。”

“啊！糟了，你们营后面是那些信众的营地，他们可没什么战斗力啊！哎呀，糟了呀，拦不住她们了！你们通知别的营没有？”

“住持，已经通知了，可是为时已晚，他们的骑兵太厉害，跑得太快，转瞬间就把我们的人给冲散了。”

雨夜过去，第二天的清晨，空气愈发的冰凉。

和一年前一样，一样的时节，一样的溃围而出。

一众疲惫不堪的战士走在大雨过后满是积水的路上，马蹄踩出水花，娘子军的铁靴在路上留下一个一个小巧的印记。

他们的铁甲里面都是存积的雨水，把里面的衣服都浸透了，贴在身上，百般难受，甲片上被溅上去的血迹经过大雨的冲刷，已经消失不见，黑色的铠甲反着光，像镜子似的。

许多人受了伤，但大家都不叫苦叫累，他们艰难地向北走着，要到豫州去，路途不算遥远，但是那些僧侣叛军很可能会追上来。

“殿下，等我们到豫州之后，就可以点燃烽火，传令给各地的折冲府，让他们集结起来，讨伐叛军了吧。”

尔朱云烈道：“眼下强敌环伺，我们没法多线作战，现在还是先要得到东齐的态度才行，东齐前不久同时灭了南梁和北方的入侵军队，军力正胜，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再让东齐也成为敌人，上一次的和谈，维持了很长时间的和平，现在得再跟东齐谈一次了，我们先到豫州，回洛京旧城，然后遣使出使东齐。”

“是。”

十月初，东齐国再次迎来尔朱云烈的使者，经过一系列礼仪之后，由大鸿胪寺卿接引，面见东齐皇帝高皝。

“贵使此番前来，是有何事啊？”

“尊敬的东齐皇帝陛下，近日，我国国内，大批的沙门发起了**反叛，席卷了多个郡县，连渊城都失手了，我家殿下现在退守豫州，试图反击，此番派遣在下出使贵国，是想和贵国交好，只求在平叛期间，贵国可以停止对西魏展开攻侵，事成之后，我国还会送给东齐一份大礼。”

“哦？大礼？”

“是的，我家殿下听说贵国与南梁多有嫌隙，我国愿意在贵国再次与南梁交战时，从西南方，牵制南梁。”

“你家殿下是当世虎将，有她协助发动钳形攻势，胜率会更大，确实是一份大礼。”

“这么说来，皇帝陛下这是答应了？”

“贵使啊，朕有一事不解，为何那些沙门会突然反叛呢？”

“回陛下，这些沙门，占据着大量土地，有着数量庞大的佃户和信徒，我们收不上来税，也无法要回土地，殿下她准备要进行一场变革，还没开始，那些沙门就抢先一步，召集信徒起事，他们的寺庙遍布各地，起事的时候，整个西魏内部都燃起了战火，因为主力都在镇守边境，这才致使他们能顺利的在西魏腹地起事。但是，战争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结束，他们再怎么狂热，也只是一群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人罢了，我们殿下的精兵悍将，可以以一挡百。”

“那朕就提前祝贺你们殿下早日取胜了。”

“谢陛下，外臣告退。”

突然，鱼璇玑道：“尊使且慢。”

“丞相？”高皝不知鱼璇玑要干什么。

“启奏陛下，臣认为此事，我们东齐仅仅是口头答应，是远远不够的。”

“那依照爱卿的意思，我们东齐该当如何呢？”高皝询问道。

“回陛下，臣以为，仅仅是口头上给予支持，这对于西魏的平叛，是毫无帮助的，既然我们东齐，要彰显大国气度，体现出我们要帮助西魏女王殿下的诚意，那就应该派遣出一支大军作为西魏的外援，协助西魏拿下作乱的沙门，帮助他们剿灭沙门的叛乱。作为回报，我们东齐需要西魏割让南郡与忘川城。”

“什么？丞相大人，您要南郡和忘川城？”使者面露惊诧之色。

鱼璇玑道：“我是西魏人，对西魏国的地理了如指掌，南郡和忘川城，正好夹在你们和南梁之间，你们之间对着也是对着，那两块地连着的地带，荒无人烟，是一片荒地，没多少人居住，就不如由我东齐接掌，这样由我们做一个缓冲，可以阻止南梁对你们不利，你们殿下可以放心大胆的去对付宇文乂，我们也能全心全意地对付南梁，各取所需，岂不美哉。”

“这，容下官思虑一二，明日再给丞相和陛下一个交代。”

使臣走后，高皝对鱼璇玑道：“丞相，你要那块地是有何用意？”

“陛下，那块地割给了我们东齐国之后，我们就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渡口，从这个渡口过江，到忘川城去，那里是以前西魏和南梁的交界处，从那条路进南梁，一路上可以避过密集复杂的水网，我军的骑兵和枪阵，可以从忘川城一路东进，一马平川，直接平推过去。咱们的战士不擅长水战，即便我们拥有了越州，也难以发动渡江攻击，而今若是得到这块土地作为跳板，攻伐南梁再非难事。而今我们需要应对海寇，正巧的是西魏的尔朱云烈需要外援，我们正应该趁此机会，把以后的路铺好。”

“丞相远谋，甚好，众卿以为如何？”

“臣等复议。”

“好，那就按丞相所说行事，现在只待那使者同意与否了。”

当天夜里，鱼璇玑孤身一人来到驿馆面见了使者，开门见山道：“尊使，你们殿下现在要面对的是数十万的敌兵，而据我所知，她的府兵们都着重于防备宇文乂南下，能调动的，应该只有三个折冲府，你们是要以不满六万的兵力对抗几乎十倍之敌，尊使，有没有想过，一旦尔朱云烈没能平定叛乱，会落得什么下场？”

“鱼丞相，割地换援兵这种事，下官不敢妄自决断。”

“可是啊，你们的殿下可急需一个答复呢，她等不起的啊。尊使，好好想想吧，我言尽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