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炎一开始提出这种训练方法时，遭到了大多数人的反对。

要是这十名火枪手操作不当，很有可能让对面的新兵受伤甚至死亡。

陆炎当时就反问蔡昌永，当年在山寨里训练新兵的时候，火枪一响，大多数人是什么反应。

蔡昌永回忆，在火枪枪响时，大部分人都吓得不行，只有少部分人还能握紧枪继续射击。

陆炎继续追问，这些人若是上了战场，面对对方射来的火枪呢？

蔡昌永面对这个问题，支支吾吾地回答不出来，看来心里也没有底气。

陆炎的这个训练方法，还是家传的秘籍。

伯父在家庭聚会每次一聊到自己亲身经历南疆战场时，总是扼腕叹息，说很多步兵小伙子，年纪轻轻地就葬送了性命。

后来据内参所讲，绝大多数士兵的牺牲的时候，统计过他们的中弹部位，多是头部和胸部中弹而亡，接下来是背部中弹。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绝大多数新兵都是在枪声响起后没有按照战术要求隐蔽起来，反而惊慌地到处乱跑，最后中弹牺牲。

陆炎回忆起，自己的父亲在训练新兵实弹射击的第一课时，便是让他们躲在了一个小土堆后面，用突击步枪近距离点射小土堆，让这些新兵最大限度的体验被射击时候的感觉，尽快的脱离交战的陌生感、新鲜期。

因此，陆炎也照葫芦画瓢，用这样的方法来练胆。

经过了三轮射击之后，原先趴在树丛中、抱着脑袋不敢抬头看得新兵们，渐渐适应了。有些胆大的还把头抬起来，冲着火枪手们做鬼脸。

“头低下去！不要命了！”

陆炎朝着他们怒吼。虽然他名曰练胆，但是自己还是小心翼翼地，生怕出什么岔子。

他曾经问父亲，拿着突击步枪朝土堆射击，就不怕出个万一，有一发神奇的子弹穿过土堆伤人吗？

父亲一开始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好多年后，他亲眼看到父亲从土堆里挖出一块铁板，接着看到父亲得意得笑容。

练兵要狠，要绝，要不留情面，但绝对不是要他们的命。

所以陆炎看到那几个胆大的家伙，气就不打一处来。

“谁再不按要求做，就罚他把所有枪保养一遍！”

陆炎吼着，却没注意到身后飘来了菲利普。

“你这种练兵方法....嗯，挺有趣。不过，他们趴在地上，怎么装填射击啊？”

陆炎忽然醒悟过来，父亲教的这种方法，是适应于自动武器时代的战争。

在单兵

即可携带自动武器的时代，所有士兵务求隐蔽好自己，因此需要匍匐在地面上，降低投影面积，避免被敌方自动武器的点射火力击中。

可现在陆炎所处的时代，还是前膛枪的时代，装弹麻烦，火力贫弱。

以菲利普要求的法国方式的装弹步骤，总共就需要十二步：

一、 装填武器：左手旋转步枪， 使右手拇指 停留在燧石处；

二、 开药池：右手拇指用力拉开燧石所在击锤， 使药池敞开， 拉上保险，让扳机处于安全位置；

三、 取弹壳：取出纸弹壳， 将铅弹对面 一侧含在嘴唇上；

四、 开弹壳：用牙齿咬开纸弹壳， 倒出 火药；

五、 倒火药：将火药倒入药池， 用右手 拇指和食指夹紧纸弹壳， 以防火药过量；

六、 关药池：右手空闲手指压住燧石所在击锤， 关闭药池；

七、 向左转枪：左手旋转步枪， 使枪口 对准下颚；

八、 弹药进膛：将剩余火药、铅弹、纸弹壳放进枪膛；

九、 取推弹杆：从步枪内侧取出推弹杆，将其放入枪膛；

十、 推满：用右手拇指和食指夹住推弹 杆，推到底；

十一、 抽推弹杆：将推弹杆从枪膛中抽出， 放回步枪内侧；

十二、 持枪： 左手托住枪托，枪身倚在左肩。

这么一系列复杂的操作，尤其还要从枪口向枪膛内倒火药，用推弹杆往里捅，只有站立操作才能完成，蹲着操作也只有个别老兵能完成，更别说匍匐在地上了。

而另一方面，在这样的操作完成后，士兵们还要依照军官或士官的口令，完成举枪、瞄准、扣动扳机三个步骤，才算最终完成一次操作。

据菲利普所讲，新兵完成火枪射击训练的标准，是一分钟能射击四次。

在这种火枪操作和火力密度的前提下，让士兵匍匐在地上，既没有可能，也没有必要。

所以，菲利普跑过来特地提醒了陆炎这一句。他一个十八世纪的法国军官，除了看到怕死的士兵外，哪里还见过战场上有人匍匐在地上作战的？

陆炎却没有停下这个“练胆”的操作。因为，燧发枪时代的战争，因为火力贫弱，所以将士兵们紧密的排成横阵进行火枪齐射射击，以最大限度的集中火力。

包括清军的火枪手在内，也都是用这种排着横队的方式进行紧密射击。

所以，这个时代的战争又被后人戏谑的称为排队枪毙。

只有经过严苛的训练，才能做到直挺挺地站

着、暴露在敌方的火枪射击之下、还能完成那十二步复杂的装填操作。

“你们不要停！继续射击！射满一百发后原地休息！”

陆炎让那些体验子弹从头上横空飞过的士兵继续趴着，转头来看着菲利普，心里忽然有了别的主意。

他问道：“你们那个白津，没说过不让你暂时回法国一趟吧？”

菲利普一愣：“什么意思？”

陆炎笑笑说：“我这里有个差事，需要你回法国一趟，帮我找几个人回来。”

菲利普问：“找人？什么样的？”

陆炎说：“找几个工匠来，帮我做线膛枪。你听说过来复线、线膛枪吗？”

菲利普说：“倒是听说过。英国人搞的玩意儿嘛。我们也弄来过几只，倒是比我们现在用的枪打得远、打得准。可是啊，那玩意儿，弹丸好难捅进去啊......你确定想要的话，我先想办法帮你弄来几把，试试就知道了。还有啊，这一来一回，没个两年时间恐怕不行，你确定要我去？”

陆炎的如意算盘是，让菲利普回国去找些枪匠过来，帮他做一些线膛枪。正好，也让这个白津的眼线离开自己一段时间。

不过，他倒是没料到菲利普说，线膛枪其实并不那么好用。

由于还没有开发出后膛装弹，线膛枪也需要将弹丸从枪口捅进去。而膛线要发挥作用，必须要与弹丸非常紧密的贴合。这就导致弹丸塞进去非常困难，经常把推弹杆捣弯了也捅不进去。

不过，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

“后天我去向福康安汇报如何建立兵站的事情，我到时候安排下，让你回国吧。”

“你不怕我不回来了？”

“白津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让你一直留在我身边。你应该问他舍不舍得你不回来了。”

菲利普被陆炎这么一呛，也就不吭声了。

他俩身旁不远处，十名火枪手还在噼里啪啦地射击着，打的远处树上的树枝树叶四散零落，掉在了匍匐着的士兵身上。而那些士兵似乎也已经适应了，歪着头，相互有说有笑，完全不惧怕会不会有子弹打中他们。

“行了，就这么安排吧。这两天，你先把所有步兵战术都教给我们，然后安心上路吧。”

菲利普嗯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话。

这时，火枪射击适应训练已经完成，一百发子弹都已经打完了。

“来！都拿上枪，让洋教官叫你们怎么打枪！”

陆炎高声吼着，一手拿起一只火枪，让那些士兵们过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