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大帅替小的料理了仇人，小的感恩一辈子！此行一定不负大帅所托，不辱了大帅的威名！”

陆炎为了麻痹福康安，强忍着恶心，说出了上面这些话。

而这些话看来是奏效了。

福康安满意的点点头，稍稍交代了几句该如何与孙士毅相处，勉励了陆炎几句后，便让他离开了。

陆炎从福康安帐中出来，回到了自己帐中。

他先将信拿给众人看了。

众人对柴大纪的死，固然都是欣喜异常。而杜江田更是留下了欣喜的泪水。

“师傅，谢谢你帮我家报了仇！”

陆炎拍拍他的肩膀，让他不要太激动。

而大家对黄氏弟兄的死，以及林勇的发配，则有着不同的反应。

蔡昌永和陈宏义对着三个人都没什么好感。尤其是他们回忆起黄总管在山寨里如何欺压自己时，都还感到十分恼怒。

林爽文跟着三人有些交情，对他们的下场并不感到十分高兴。

陆炎，则想着另外一件事：好久没有黄萱的消息了。

在鹿港，黄萱答应他去向南报信，提醒林爽文和庄大田身边有内奸。

可到最后，这件事也没完成，庄锡舍还是发动了战场叛变，给了义军沉重的打击。

黄萱到底去哪了呢？她到底是真心要帮自己，还是说她其实就是和林勇一样早就投靠了清廷？

陆炎实在想不明白，信上也没有提到她，又不好问福康安。

他沉吟半晌，摇摇脑袋，觉得也想不出什么头绪，只好暂时放到脑后。

众人又将话题转回到了如何准备军马和枪械的事情上。

菲利普这时提了一个主意：既然军械库里有那么多因为燧石质量差而用不上的燧发枪，那么向孙士毅讨要这些枪支，他应该不会拒绝。

陆炎认同这个说法。

只是，燧石从哪里来？

在军械库里，菲利普可是亲自演示给他看，清军自己的燧石发质量低下，打火率极低。这要是拿着上了战场，不被地方冲得七零八落就怪了。

菲利普倒是不担心，对陆炎说道：“你们先出发，我在这里想想办法，应该能弄到一些燧石。”

陆炎大概能猜出个七八分。自己答应让菲利普回家，但是他不想让白津知道。所以，只能偷偷地在广州城找机会。

所以，他用找燧石的名义，看看能不能联络上一些法国商船，跟着他们一起回去。

反正，他答应了自己三个月内一起协助建设兵站，这总不会食言的，现在他想做什么，就由着他去吧。

两人有着各自的默契，菲利普的事情太隐秘，陆炎也不想说破，就爽快地答应了他。

现在，就看孙士毅是不是答应了。

陆炎简单安排了一下这两天的训练日程，吃了午饭，便去找孙士毅了。

......

......

两广总督府内。

这里正吵得不可开交。

孙士毅坐在大堂上首。

而广西和广东的总兵们，正为着如何分配任务，争得面红耳赤。

这次出征，本来就是分了滇粤两路。滇兵是福康安在背后一手安插的，孙士毅绝对不会让他们担任主攻任务。

因此，主要的进攻方向，放在了广西这一路。

而桂粤两省的总兵，都觉得出征安南不是多么大的问题，此去必定要捞到主攻位置，好抢占头功。

因此，还没出发，就在这战前会议上争吵得不可开交。

陆炎求见孙士毅，倒也进来了，只是被人晾在一旁，无从插嘴。

此时大家都刚用过午饭，又值盛夏，酷热难当，蝉鸣吵闹，除了那些争吵的总兵们，其他人都昏昏欲睡。

尤其是孙士毅。这老家伙已经年逾古稀，精力尤其不济，一手撑着脑袋，不停的捣啊捣啊，就想小鸡啄米一样的。可每当要睡着的时候，都被堂下这些争抢功劳的赳赳武夫给吵醒。

上位者面临的挑战，往往就是如何摆平下属之间的利益分配问题。

现在征安南之役还没开始，众人就开始挑三拣四，有的嫌这个进攻方向不好，捞不着仗打，又有的嫌物资分配不公平，觉得自己的兵吃了亏。

孙士毅头疼着，这要是等将来大功告成，可怎么摆平这些人。

先进的军事制度，从来都是以文制武。现代国家，都是用文官来指挥武官，方才能保证军队不出乱子。

但是，这样做有两个前提，一是不干涉军人专业的指挥。文官只负责决定打或者不打，至于怎么打，是要有军官来说了算的。

第二个前提，便是完善军功赏罚制度。

权责清晰，任务明确，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应负责什么，做到什么程度，能获得什么样的奖赏，才会愿意做、做得好。

可现在的问题，就是权责不明晰。

这是清廷满人皇帝统治带来的先天不足。

满人皇帝们，永远最惧怕的是自己丧失了再中原的统治地位。

所以，他们会想方设法的在制度建设上预防汉人的造反。

在官场上，往往会出现一个职责，有两到三个人同时负责。而一个职位，往往又会负责两到三个

完全不同的事情。

比如，一省的最高长官是巡抚。巡抚本身就有一定的军权。

可巡抚上面还有总督，总督也有军权。

这样一来，相互之间难免掣肘。

巡抚名义上比总督低个半级，却也有直接向皇帝汇报的权力。

这样一种复杂的制度设计，充分避免了地方驻军将领之间无法串联沟通，图谋造反的可能。一旦有事，遇到问题，众人会相互推诿。遇到功劳，众人又会相互争抢。

只有下位者相互摩擦，上位者才会安心。

孙士毅现在有着节制驻军的权力，可他也不想得罪这些总兵，总想着一碗水端平。

但资源分配总有先来后到，轻重缓急。

现在，孙士毅看似昏昏欲睡，实则心中烦恼。

“罢了罢了！你们吵得我头都疼了，先下去，明日再议！”

孙士毅将这些武夫打发走，准备回到后堂，小憩一下。

这时，陆炎凑了上来。

“制台大人，小的....”

“行了，你要有事，明天再来吧。本大人倦了！”

孙士毅没等陆炎说完就打断了。

他抬眼看看陆炎，对他想说什么并不感兴趣。

孙士毅知道云南乌大经那一路，是福康安在背后安排的，一直耿耿于怀，好容易找到了陆炎来做先锋，若有不利，便可参福康安一本，说他纵容属下，作战不力。

但这小子看上去带兵还有一套，若是他真能建立奇功，那随便小小赏赐些什么，打发走便是了。

反正最后上呈的战报，还是要孙士毅自己撰写的。

既然这人已经调来了，孙士毅也就没了兴趣继续跟他多打交道。

陆炎却不急不忙，说道：“小的知道制台大人在烦恼什么。”

孙士毅一听，来了兴趣：“哦？你倒说说看？”

陆炎刚才站立一边，早就将堂上的情势琢磨的一清二楚。

他当时思索了一阵，想到一个对策，就等着这时候说出来。

当然，这个方法，不是白说的。

陆炎看到孙士毅来了兴趣，便先开口道：“这些武夫，哪里像大人这样有胸襟、格局？咱们出征，便是替皇上分忧，岂能为了争名夺利，在大人面前吵闹不休？”

孙士毅听他一语道破自己心中烦恼的事情，马屁拍得又极为恰当，心中一爽，便说：“那小兄弟你找老夫，是有对策？”

陆炎笑笑。筹码哪能一下全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