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玫的语声有些颤抖,难掩情绪的激动。

她慢慢一步步靠近了那块木块,有些小声地唤着女儿的名字,“阿沐,你出来好不好?”

话至此处,接近哽咽。

这个孩子是她在最艰难的时候生下来的。

有些阴暗的地牢,坚硬又破旧的床板,一堆散发着怪味的稻草中。

刺玫忍受了这辈子最难以忍受的剧痛,才将这个孩子生了下来。

可是刚出生没多久,可怜的小婴儿便停止了呼吸。

或许是因为在母体中被百般折磨。

刺玫明明早就想好了她的名字,应该叫做阿沐,此生沐浴平安喜乐,会无忧无虑地长大成人。

可喜的是,这个愿望终究不能成真。

听到女人的呼唤,那个穿着雪白色裙子的女孩儿慢慢从厚厚的木板下探出了个头。

脸上黑漆漆的,说不清楚是灰尘还是污渍的痕迹。

额角有一块高高的红肿,破了皮,像是被什么打中留下的伤口。

刺玫看着女孩儿这副模样,忍不住便伸手将那孩子揉进了自己的怀里。

是无比真实的躯体和温度。

理智明明提醒着刺玫,她的女儿已经死了,就是死在她面前。

但是面前的一切都太真实了,让她失去了判断,只想将这失而复得的宝贝紧紧抱着。

再也不会放开手。

怀音看着搂住刺玫脖子的两只小胳膊,细白得有些刺眼,几乎透明。

的确是生灵无疑。

冥界是所有活人都无法踏足的地方,哪怕强大如修真者,也得避开冥王的锋芒。

这世间所有的人或别的什么生物死后,死了之后都要去往那开满鲜红花朵的地方。

走过长长平如镜面的湖泊,踏上无法回头的悠长石桥。

人死如灯灭,便是这个道理。

可总有些执念不灭的生灵,能够突破这样的生死轮回。

藏在某个地方,过着如同他们活着时候一样的生活。

刺玫的女儿,数千年前便早该离开了,只是因为是童子早夭,没有力气走完长长的三生路。

才会一直无法转世投胎。

但也不可能显形!

因为人鬼殊途,即使是突破了天地规则的修真者,也无法避过生死的鸿沟。

但如今这个孩子,却真真切切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带着实体。

即使没有温度,也无法否认眼前女孩儿的存在。

那只有一个可能,三人是正好处在了一个关于生死阴阳的交界处。

女孩儿在这个地方才会现出原本的样子,与刺玫相见。

这世间有一些神秘莫测的地方,是如今的人们无法理解,但窥破了一点点奥秘。

生死界,是怀音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的称呼。

更普通的理解,便是在世界的夹缝里、与别的世界交错的一个空间。

在这个错杂的空间中,死者能够以生者的形式出现。

其余人当然也能进入这个空间之中,与死去的人相见,聊以慰藉。

怀音在那本古书上,看到的是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

故事中的一对夫妻深深爱着彼此,但因为一个意外天人永隔。

郎君尝试了一切的办法,试图寻找到娘子。

最终踏遍四海八荒,终于寻到了所谓的生死界,在那里,一对有情人终于相守。

初听或许会觉得很感动。

但生人永远困死在一个所谓异度空间,其实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只能说那个郎君真的很爱自己的娘子。

宁愿失去自由,也要永远的相守。

所以即便存在所谓的生死界,其实也不过昙花一现的谎言。

让本该分离的人再度相见,但又不可能真的长相厮守。

离别的时候, 只会更加的痛苦。

怀音看着面前一对相拥的母女,眉头忍不住轻轻皱了起来。

作为母亲之后,她或许也能体会一点刺玫的情绪。

失而复得的珍宝,根本不会再一次将她拱手送出去。

但若是刺玫舍不得离开,便会如故事中那个丈夫一样,被永远困守在此地。

她明明拼命逃离了那个如牢狱般的蓬莱。

好不容易能够开始新的生活,何必留在这样不见天日的地方?

生灵和死亡的交界处,充满怨戾,心智不够坚定的人,便会永堕痛苦的深渊。

怀音抓住了刺玫的肩膀。

这时候,原本乖巧埋在刺玫肩上的那个女孩儿,却猛地抬起头。

原本便狭长的双眸更长,诡异又幽深的眸子死死盯着怀音。

手也趁机抬起,狠狠拍在怀音的手背上。

明明该有一声极响亮的脆响,却完全没有声音,整个世界似乎瞬间陷入了无限的静默。

这一掌的力道奇大,怀音只觉手背疼得厉害,整个人都不自觉地飞了出去。

在生死界,魂灵的力量格外强大。

何况怀音根本没有防备,自然连反击的余地都没有。

就在少女往后坠落,似乎要落到地面上的时候,终于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住了。

那温柔又熟悉的气息,怀音一瞬间便认出了来人。

“师父!”

君故有些不自然的僵硬,但看向怀音的时候还是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阿音,我回来了。”

少女欣喜地撞进了男人的胸膛,全然没发现,君故在被她狠狠一撞后,脸上有微微的扭曲。

“你怎么才回来?这段日子可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温存还没一会儿,少女便从那怀中钻出来。

双手熟练地四处在君故身上摸索着,想检查他是不是又受了什么伤。

然而一向顺从的君故却微微侧过了身。

表示拒绝!

这样的态度让怀音有些生气,更有些着急,扑上去便要撕扯男人的衣服。

君故只能无奈的抓住了少女的两个手腕,将人搂到自己的肩上。

“没事的,阿音,我很好。”

少女用力地挣扎的,但令她有些惊讶的是,君故的力气竟然出乎意料的大,根本无法挣脱开。

从前都是他顺着她让着她,若他真的不愿意,她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怀音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君故,眼泪不自觉便从眼眶里滑落。

感受到眼眶里的湿润时,少女自己都有些错愕,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竟变得这样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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