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

苏婠婠闻言轻轻蹙起了眉头,对着妙言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怀音的身世在修真界不是什么秘密,一个孤苦无依的人类婴童,却偏生命好被神尊君故搭救,还收为徒弟带回了天外天悉心教导,命途可谓一步登天。

凡修真者,大多经历三三之劫、九九之难,譬如苏婠婠还有妙言,都是千辛万苦才蜕变了仙骨,已算奇才。

怀音比她们都还小百岁余,却仙骨早成,修为已臻化境,甚至高出了她们好几倍,成为了自在书院的掌教。

此中也不知道神尊耗费了多少灵材珍宝!

如此际遇,自然让四海八荒所有人都羡慕不已。

妙言自然也眼红,情急这下才脱口骂出那番难听的话来!

其实话刚出口,妙言便已经有一点后悔和胆怯。

但苏婠婠却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向了妙言,有些软语道,“阿言……怀音夫子地位尊崇,咱们根本惹不起,你以后莫要这样说了……”

妙言是妙引嫡亲的孙女,在菩提坞身份贵不可言。

来天外天后才慢慢放下了高高翘起的尾巴,但到底还是十分傲慢的。

苏婠婠这番话听在妙言耳中,就好像在说妙言比不上怀音。

这种事妙言可忍不了!

“我纵然说了又如何?身为自在书院夫子却仗势欺人,她配吗?”妙言冷笑着,声音有些尖利地控诉着。

苏婠婠轻轻叹了一口气,眼神中露出了一抹为难和忧心,“可咱们如今人在屋檐下,只是难为了你,受这般苦楚。”

妙言闻言沉默了下来,床榻上的少女脸色惨白,眼神有些直勾勾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正在这时,却又听苏婠婠话锋一转,有些小声道,“长老素来对你疼爱有加,知道你伤成这样还不知要心疼成什么样子。”

这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妙言的眸子亮了几分。

苏婠婠看见妙言的态度,心中便多了几分成算,凑到了妙言的耳边,有些小声道,“其实要让长老为你出头,也并非是什么难事。”

之后的声音便越来越小,妙言努力凑近了自己的耳朵,半晌之后眉头微微皱起。

“这真能行吗?”

妙言的眉头微锁,语气里带着些犹疑。

苏婠婠却只是笑笑,有些昏暗的光线下,少女的面容姣美,却无端透着一股森森厉气。

至于怀音……自然不知道有人已在暗暗算计自己。

少女睡得香甜,一夜无梦。

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安稳躺在自己房间的软榻上。

睁着大大的眼睛,失神了许久之后,怀音终于悠悠醒转,找回了昨夜的记忆。

师父似乎进了自己的房间?

自己好像……还抓着那人衣角嚎啕大哭?

一念及此,怀音慢慢瞪大了眼睛,浅浅的红晕从颈爬上了面颊。

那样丢脸撒娇的行为,从懂事起,怀音便不曾做过了。

君故乃九州仙尊,连带怀音的地位也极高,从小便受着门下弟子的顶礼膜拜,少女早早便学会藏起情绪。

还是个团子时,怀音便会忍住哭和笑,总是一副漠然的样子。

却没想到在昨日破功。

少女有些懊恼地猛捶自己的脑袋。

君故推开小徒弟房门的时候,正好便看到这自残的一幕。

怀音:“……”

君故:“……”

又丢脸了!

四目相对,怀音只能木着一张脸,有些僵硬地开口唤道,“师父。”

这个称呼一唤出口,却似有一股无名的情绪撞上了心扉,酸酸涩涩让人几乎湿了眼眶。

“嗯。”

君故很随意应了一声,便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走到近前,伸手递给了怀音,“喝药。”

接过那青花白玉的药碗,少女白嫩的小手有些微微颤抖。

怀音向来是个身娇体弱的,从小到大几乎泡在了药罐子里,每每喝的药是君故亲手所煎。

前世亦然如此。

这样的殊荣,若是旁人得知,定然又是十分艳羡。

奈何自己却是个不识好歹的!

怀音轻咬着唇,想起前世在上官策的挑唆下,亲手打翻师父剜心取血熬出来的汤药那场景,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

或许是怀音沉默的时间太久,君故垂了眼眸,轻声道,“若是不想便别喝了。”

那一身白衣的翩翩青年正要伸手,却见怀音猛地将碗中汤药一饮而尽,因为喝得太过着急还呛咳了两声。

君故的手还扬在半空中,见状不由微微收紧几欲握拳。

“谁说我不喝!”

怀音的声音有些闷,双手捧着空空的青花白玉碗,一副赌气的模样。

也不知道在生着谁的气……

君故依旧沉默,见状只伸手轻抚少女的背脊,帮着怀音顺了一口气。

少女的背脊削瘦挺拔,君故的动作最初有些僵硬,逐渐便自然起来。

怀音侧过头,正好对上君故的眼睛,眸色深深,深不见底。

微微的酸意从鼻尖弥漫,怀音恍然惊觉,这许多年来,师父对待自己时满是纵容。

怀音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从一记事起,便跟在师父的身边。

君故是个极温和的人,师徒俩相知相伴几乎万年,虽不是至亲,却也融入了彼此血脉。

怀音体弱,修炼金丹时真元破碎,为苍海宫少宫主所救。

上官策割舍了半颗金丹救了怀音一条性命。

前世怀音是这么以为的,因而对上官策百依百顺,与师父和众人决裂。

最终离开了天外天,被负心人剖取仙骨、惨死在苍海宫。

临死之际,上官策或许是良心发现,告诉了怀音那救命的半颗金丹其实并非是他所献。

而是……君故。

怀音如梦初醒,原来君故这些年屡屡闭关,竟是因为毁丹救自己伤了本源。

而自己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在师父的伤口上撒盐。

下意识伸手拉住了青年的袖子,怀音将头慢慢靠在君故的衣摆上,呼吸着那股清清淡淡的味道。

“对不起,师父。”

少女哑着嗓子,有些悲伤的道歉。

过往种种,君故并不知道,怀音却一清二楚。

能得到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怀音几乎喜极而泣。

而她最想做的,其实并非报仇雪恨,而是做一个贴心乖巧的徒弟……

再不让君故失望难过。

君故看着那空空如也的药碗,有一瞬的失神。

他尚还不知道,自己那小白眼狼徒弟,今生已存了要好好报答他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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