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浩不知道是自己该去查个听力，还是张枫该去看个脑子。

“你有没有想过上市？”张枫问。

李明浩心想，当然听过，公司在年度计划里写过三年呢。

“不是咱们公司那种，是你个人上市。这个APP啊，就是一个股票池子。”

李明浩在心里纠正，那叫“证券交易所”。

“就是玩这个APP的人，可以买你的股份，就是你的股东了。你可以问你的股东们问题，比如是今天请事假呢，还是装病请病假？或者是今天吃盖浇饭，还是担担面？”

“向股东会提交的这些议桉，是不是太儿戏了些？”

“不会啊，普通人还有啥好选的？能自己做主的，也就只有今天吃啥饭了吧。”

扎心了，老弟。

李明浩注意到，界面右上角是一个不断变化的数字，从最初的“0.01元”，到现在的“0.14元”。

“这是你的股价。”张枫解释，“有人注意到你的提桉了，来认购你的股份了。”

张枫给他看自己的，“20.86元”。

“这股价和我有什么关系？”李明浩的胜负心起来了。

“股价越高，你的收益越高啊。”

居然还有收益？

李明浩还没来得及细问，投票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投票的结果是“担担面”。

也行吧，至少替自己解决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难题。

他下单担担面之后，股价涨到了“0.22元”。

而他的账户上，也多了微不足道的三毛六。

还真是有收益。

似乎，留着这个APP，也不错的样子。

……

“下了地铁后，扫共享单车还是走回家？”

“周末出去玩还是在家追剧？”

“早餐是吃包子还是吃油条？”

“吃肉包子还是素包子？”

“吃韭菜鸡蛋包子还是香孤青菜包子？”

李明浩很快体会到了“人生股份”APP的乐趣，不但能治选择困难症，还能多少有点收益。

随着他每一次发起提桉投票，他的股票价格就上涨一点，自己绑定的账户，也就多那么一点小钱。

虽然一天下来也就几块钱，但蚊子再小也是肉不是，就当是省了个单程的地铁钱。

他懒得深入研究，也没在网上搜索，或是进什么专属的讨论社区。

张枫总是念叨他该好好经营、打理，多搞些噱头来，好吸引人买他的股票。

“这就跟真的股票一样，买的人多，你的股票才能涨啊，你的分红才多啊。”

他给他展示自己的收益，每天差不多能有个三四十块钱，“你看，每天就发.asxs.投票，一天的饭钱就差不多了，上班的工资就全存下了。”

他说的时候无心，李明浩却听得心里没来由地扎了一下。

这小子的日常花销只有吃饭，大概是有房一族，不用为每月的租金发愁。

不由得感慨，本地人就是好，无论如何，都有一片自己的屋檐。

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够交得起首付呢？

“你是不知道，那些运作的好的，别说买房了，靠这个买几套房的都有，早实现财务自由了。”

“他们怎么弄的？”李明浩心动了一瞬。

张枫立刻来了劲儿，讲了一大堆运营策略，配上各种“谁谁谁赚大钱”和“谁谁谁一夜暴富”的道听途说。

让人觉得，他坐办公室真是屈才，更适合他的职位，是鸡汤培训讲师，或是开晨会时的部门经理。

李明浩听了一会儿就没趣儿了，互联网时代，果然没啥新鲜事，赚钱的套路都差不多。

都是搞嚎头引流，噱头越大，越标题党，注意的人越多，来买他股票的人也越多，股票价格自然也就水涨船高。

就和证交所真实的股票一样，人都是低买高卖、追涨杀跌。

股票价格越张，买的人就越多。

买的越多就越涨，把自己分成股票去发行的人，自然分红也越高。

张枫旁征博引地讲了半天，李明浩不由得受到感染，恨不得立刻就按他说的实施。

理智终于在他热闹的脑子里泼了盆冷水，让他回想起，张枫自己每天的收入也就几十块而已。

勉强够吃饭，但离买车买房，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

“这些噱头，你自己没试？”他怀着一丝希望，也许只是因为张枫是个有底线的人，虽然真的一点也看不出来。

张枫肉眼可见地蔫了，李明浩立刻也就懂了。

和所有的短视频、直播APP一样，没有噱头是万万不能，但有了噱头，也未必真有人看。

“赚大钱”的方法，从来不适合非专业玩家。

于是，他就只把“人生股份”当做偶尔不知如何选择，或是懒得选择的帮助。

继续只发些日常的琐碎问题，甚至连着几个礼拜，都忘记了它的存在。

直到他认识了汪晗。

汪晗不是他刚刚才认识的，事实上，他们认识有一段时间了。

但汪晗对他而言，长久以来，只是个工作上认识的人，甲方公司的对接人。

他认识的是一个干练的职场人，从没有真正认识过汪晗本人。

他们的聊天记录，只有工作、工作和工作。

而她甚至连看朋友圈的权限，都没有向他打开。

直到他们结束了一个大项目，双方的合作也告一段落。

两家公司相关部门一起聚了聚，先去吃了个饭，然后去唱了俩小时的歌。

散场各回各家的时候，李明浩意外发现，汪哈和他顺路。

果然，工作上的认识，算不得真正的认识。

这么久，连两个人租住在同一个小区都不知道。

两边的同事们，都说“那刚好，可以拼个车”。

他和她都笑着应承。

转头分别后，汪晗便对他说，她不打车，习惯坐地铁。

“不好意思，我晕车。”她笑着说，像是一种婉拒。

他心里算不上特别的失落。

但在路边捡到汪晗的时候，心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小小的雀跃了一下。

她一个人坐在马路牙子上，高跟鞋脱掉丢在一边，月光如水一般照在她的脚面，让她的皮肤有了一种令人怜惜的白色。

高跟鞋边，是半打空的啤酒罐，还有半打整整齐齐地挤在塑料包装里。

李明浩蓦地就明白了，她拒绝同车，不是在拒绝他——只是想独自找个地方，喝下半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