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

布鲁斯难抑澎湃的心潮，前人的见闻，并非无稽之谈。

这石头，多半便是摘录中提及的燃料，它提供的能量，是同质量下煤炭的数十倍。

布鲁斯心头火热，这种矿石的价值不可估量，倘若以此替代煤炭，为蒸汽机供能，其功率也将飞跃性地提升。

帝国将自此掀起全面性的技术产业革新。

“都这么晚了，还把火生得这么大……”老迈的抱怨声，给布鲁斯的遐想，泼上一盆冷水。

导师曼恩·弗来，半是埋怨地说着走到帐篷前，夹鼻眼镜后的双眼，忽然瞪直了，“布鲁斯，那是……”

导师“嗖”地钻进帐篷，捧起那块矿石，“你怎么找到它的？！”

激动之下，曼恩的嗓音，都嘶哑了不少。

“其实，这不……”

布鲁斯盘算着，该怎么转移他的注意力，支支吾吾地解释，“呃……刚刚那火……”

“我也试试。”曼恩不由分说地抓起刮刀，刮下粉末撒进火堆。

布鲁斯闭上眼，自己本该再小心点，这下，连这矿石都……

曼恩呆滞一会，回过身抓住布鲁斯的肩膀，前后摇晃，“这是前所未有的大发现！你明白吗，如果有了这个，再加上我们研发的差分机……”

“是啊，我知道……”

布鲁斯打断曼恩，心里无声地咒骂；我们研发的差分机？是我，我改良的！我一人完成！

若非我的财力，不足以建造试验机型，你这空活几十年的老东西，怎配染指我的发明？

“下任科学院教委候选……”曼恩还捧着矿石，啧啧称奇。

布鲁斯背过身去，一拳锤在帆布上，大步冲出帐篷。

……

小小的身影，从丛林的一棵树后地探出半个脑袋。

“你怎么在这？”布鲁斯问他。

昨晚，他反复研习土着语言相关的记录，已能将单词连成短句。

“我弄丢了一块石头，青蓝色的，你有印象吗？”

布鲁斯在他面前蹲下，孩子脸上泪痕犹存。

布鲁斯犹豫了一下，拿出沾湿的手帕，替他擦了泪。

“这石头很……珍贵吗？”布鲁斯问道。

“石头是妈妈的，昨天我出来玩之前让我带着她……族里其他大人都有石头，妈妈要是没有，祭祀会生气的。”孩子的脸上，涨满忧虑。

布鲁斯熘进帐篷，急急忙忙地刮下几大把粉末装进小袋子，又钻出来，“别怕，我捡到了。”

说着，又收起石头。

“我先替你拿着，别再搞丢了。我想去你们的营地看看，不打扰你们，可以吗？”

孩子的步伐，轻快敏捷，失而复得的惊喜，抹去眉间的隐忧。

布鲁斯边走边问：“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未长到十六岁的孩子，没有正式的名字，塔林，是妈妈给我取的名字。”

“塔林，之前有像我们这样的人，到过你们的聚集地吗？”

“好像没有，我记不清了。”

“昨天，我的同伴打死你们在追赶的野猪，为什么你们又不要了呢？”

“我们不轻易接受外人的恩惠，祭祀一直这么教我们。”

塔林说到祭祀时，语气带着敬畏，“大家也怕他们手上的铁棍子。”

布鲁斯不禁莞尔。

这就能解释，史塔雷斯兄弟的策略，为什么没奏效了，他们啃上了块“硬骨头”。

这些土着，严苛地与陌生事物保持距离，可这不会有什么用……

二人抵达营地边缘。

塔林煞有介事地将掌心捂在嘴上：“大家不喜欢外乡人，别让他们发现……我先带你去见妈妈，我已经告诉她，你在森林里帮过我。”

猫着腰，钻进一个稍小的茅草棚，只见棚中一个身材粗壮的女人，坐立不安，一回头看到塔林，抬手欲打。

塔林从布鲁斯手里接过石头，炫耀地举过头顶，扑向母亲的怀抱。

母亲一怔，高举的手掌，轻轻落下。

塔林蜷在母亲怀抱里，边说边笑。

母亲笑声渐止，伸手拉一下塔林，二人单膝跪地，右臂横在小腹前行礼，“外乡人，你的善意，我们将永远铭记。”

布鲁斯退步摆手，向塔林的母亲说明自己的来意。

森米（塔林的母亲）沉默半晌，“只要不对部族不利，祭祀不会动用强硬手段，驱赶外乡人；但她也严令禁止，我们与外乡人进行交流，不过你帮了塔林……”

说着，爱怜地看一眼身旁的小身影，“我这里有一些衣服，你换上我们的衣服再出门，至少不那么容易被大家看穿。”

布鲁斯换衣服时，塔林帮他打理细节。

森米背过头去不看。

“我有个疑问，那块石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换好衣服后，布鲁斯问森米。

“石头，是祭祀在每个族人成年时，去禁地为取来的护身符，是神明身体的一部分。”

森米将石头捧在手心里，低头凝视着它，“大神雅卡尔，藉此护佑他的子民，免受邪恶侵袭。”

……

布鲁斯的穆斯塔法大陆探索手记1762年3月——

实地探索第二天，在塔林（当地土着儿童）带领下，进入土着的聚居地。

当地土着自称“雅莫”，信仰名为“雅卡尔”的神明。

雅莫人的信仰“大神雅卡尔”，仍是个谜。

暂无直接证据表明，“雅卡尔”在雅莫人的文化中，充当哪种职能的神位。

是农耕？狩猎？亦或是天体如太阳、月亮的崇拜？

观看“巡狩节”仪式，仪式参与者共三十六人。

二十人围坐成一个圈子。

剩下的人，则各围成两个四分之一圆弧，平行对坐在中间那部分人的外侧。

同时，佩戴黑羽头冠的祭祀，牵一头羔羊，出现在众人之中。

她手握一人高的木杖，木杖杖端绑着鹿头骨，木杖上，刻出花纹并染色。

祭祀站到中央的大圈子里，将木杖举高。

窃窃私语的众人安静下来。

祭祀用一种无法辨识的语言，下达指令，组成外围两个四分之一圆弧的人，开始行动。

外围圆弧的人，手拿乐器。

左上方四分之一圆的人，横持一种形似横笛的乐器。

而右下方四分之一圆的人，腰悬一面鼓，鼓面是兽皮所制。

鼓声低沉浑雄，而笛声高亢激越。

祭祀一挥木杖，乐曲即刻收声，内圈人持矛起立，压低身子围绕祭祀缓步移动。

每踏出一步，口中低吼，并辅以长矛末端，敲击地面的冬冬声。

“这是围猎之舞。”

塔林说，“猎捕大型动物，便是像这样呈圆形包围猎物。”

内圈众人往复三圈后，齐声大喝，二十人齐齐后跳一步，挥掷手中长矛，整齐划一的“噗噗”声后，一整圈长矛斜斜插在祭祀脚边。

祭祀恍若不闻，双膝跪地念诵一段文字。

塔林向我解释，“这是我们向雅卡尔大神祈佑的祷文，内容是：——神力无边的大神雅卡尔，我们向你祈福

沐血的洁白羔羊是虔诚的祭品

请护佑你的子民

请护佑战士们不受野兽侵袭

请护佑战士们不迷失于密林

请护佑战士们早日凯旋而归……”

祭祀读罢祷文，左手轻抚羔羊背嵴，右手举起石刃，在脖颈前后深划两刀。

挣扎求生的羔羊，竟被一个老人单手牢牢钳制。

祭祀将羔羊竖起举高，沿矛头围成的小圈子踱步。

殷红的血，浸染皮毛，一滴滴洒在矛头上。

待羔羊被自己的血，染成刺眼的猩红，祭祀放下羊尸。

挥刀划开四肢皮肉，剥下染血的羊皮，披在身上。

内圈众人取回长矛，高声呼喝三次后，仪式宣告结束。

雅莫族战士们就地围坐，分食血污未净的生肉。

……

法比奥耳听雅莫人营地里，接连的爆炸声，面露得意之色，解释：“只是一个小延时陷阱，打猎时学会的。”

于连朝他“嘘”了一声，远远地看见，洞口站岗的雅莫人走远。

四人行动起来，借着夜色熘进山洞。

曼恩把前一晚关于矿石的发现，告诉法比奥和罗茜后，他们也开始对雅莫人展开观察。

中午时分，布鲁斯和他们聚头，双方都取得了雅莫人“禁地”，即矿石发源处的信息。

曼恩当即拍桉，决定夜间进洞勘察。

罗茜与法比奥对此干劲十足，执意反对的布鲁斯，也不得不妥协。

他们到了。

四人走过一段干燥整洁的洞道，前方是一大片空地，洞道出口正前方与左前方，有两个黑黝黝的分岔路，右侧空地上是梦幻般的青蓝色荧光。

坚硬的岩层缝隙间，钻出半人多高的纯白三瓣大花。

粗·大的咖啡色花茎，托起边缘发光的狭长白色花瓣。

花瓣中央，是一圈无风自动的纤细深红花药，四人魂牵梦萦的青蓝色矿石被拥簇其中。

矿石中心青蓝的幽光，如呼吸般忽明忽暗，彷佛海面下集群的荧光水母。

布鲁斯盘腿坐在地上，叼着羽毛笔帽，刷刷地速写大花的形态。

曼恩神经质地在花丛边走来走去，口中喃喃地念叨：“生物与矿物……前所未有……生物研究将改写……”

法比奥俯下·身，触摸一朵大花花芯处的矿石。

洞道另一头，传来脚步与说话声。

布鲁斯勐地起身回头，“休”，一支短箭，自洞道中破空飞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