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馆以前见过，但从没进去过。

门是关着的，玻璃门上满是雾气，看不见里面的人，不知道杨刺两是不是已经到了。

收钱的人在门口，满脸横肉裹得严严实实。

面馆的价格，大都是统一的，我走过去，拿出兜里的手枪，拉一下套筒退出一颗子弹来递了过去。

“等等。”

收钱的人一把拦下来要开门的我，“只收步枪弹，手枪弹不收。”

看来，杨刺两吃的店，还要高端一点。

“行吧行吧。”我再把枪拿出来退出一颗子弹，“两颗点四五行不行。”

他收下两颗子弹，在手里掂量了掂量：“不是自己复装的吧？”

“不是，你放心，这是我放在自己防身的枪里面的，火药肯定没问题。”

“行吧。”他把子弹收进口袋，挥挥手，示意我可以进去。

我拉开玻璃门，一眼就发现了杨刺两，一身白西装可以说是十分的显眼。

“哟。”他也看我进来了，伸手招呼了一声。

我坐到他身边空的位子。

他笑嘻嘻的，露出一口大黄牙，冲着我指了指面前只剩几根白丝的碗：“葱油面吧，好吃我跟你讲。”

“行啊。”我朝着厨房的位置挥了挥手，“老板，葱油面。

“东西都在这。”杨刺两吸熘一下鼻子，拿出来一个稍有些大的铁盒，“你的份。”

我接过来打开，里面都是没有标签的小塑料袋，填着白色的粉末。

“我的已经拿了，这些都是你的，验验吧。”

“算了。这些玩意成瘾，受不来。”我注意到，杨刺两红红的眼睛和止不住的鼻涕，怕是他已经早早验好了。

把盒子放在手心，小心翼翼地掂了掂盒子的重量，或者说。是新生活的重量。

比我想的要重一些，使人高兴。

虽然对于卖掉那个姑娘的事情还是有一些抵触，如鲠在喉，或者程度更厉害一些，像是难过。

大概我也关心那个女孩会发生什么事情，只是不满于事情不能按照我所预想的发展。

无力感让人更难受一点。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嘛，难免的吧，先想想用盒子里的东西，去换点什么吧。

先去弄把步枪吧，正好也在城里，有好枪，心里面也有底气。

“行，你吃吧。”杨刺两把快子一摔，还在不停地吸熘着鼻子，半句话一停顿，“东西送到了，我就先撤了，今天真冷，我得回去换身衣服。”

“嗯嗯。”我的面还没上来，我站起身来，打算把杨刺两送到门口。

“王建明！”外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声音带着怒气。

这道声线像是一个鼓槌，“砰”地一声。就敲到了心面上。

紧接着，“轰”的一声，面馆的滑门，就像是里外开合的门一样。被从外向里推开。

果然，走进来的是她，身边还盘旋着几架看起来就不好惹的旋翼无人机，吹起来一大片尘土，大概刚刚的开门，就是它们的杰作。

我注意到，刚刚收下我两颗子弹的那个人，大概是想着劝这位小姐交东西再进，这会正抱着只剩一半的腿，在门框边上哭嚎。

看到她，我确实有些高兴，但是旁边挂载在无人机上的黑家伙，让高兴之中添了很多的心惊。

她一走进门，就认出我来了。

大概是刚刚的入场给人的印象太深刻，所以这会儿店里面安安静静的，就连嚷嚷着要走的杨刺两，也老实地躲在了一边。

她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组织语言，又从皮内植入的智能设备上划来划去，过了大概三四十秒终于抬头问我：“你怎么没在家？”

“有些事……就出来了。”

我怕她会接着问我什么事，总不能说，是来领把你卖掉的赏金吧。

万幸，她没问。

“那我们先回去吧。”

“好啊。”她异常的少言，让刚刚无人机添来的心惊，继续增值。

“白西装。”她大概不知道杨刺两的名字，“门口的车有你的么，把钥匙给我。”

“有有有。”躲在角落里的杨刺两，赶忙从裤兜里面摸出来一串钥匙，“最大的那个就是。”

不知道是不想碰杨刺两的手，还是改变了主意，她沉吟了一会。还是没有把钥匙接过来：“算了，我先回去，我车里面只能坐一个人，你自己回去，快点。”

然后她又重复了一遍：“快点。”

“好好。”我赶紧应承下来，跟在她身后，走出面馆。

她回到一个长得跟胶囊似的两轮车上，几架无人机折叠，降落在后座的位置，脚下一蹬，破破烂烂的裙子在带起来的气流中。猎猎作响，扬起一大片尘土，往城外去了。

站在门外，大吸了两口气，对于报复难免降临的心惊，稍稍压下去一些。

揣了揣刚刚杨刺两递过来的盒子，赶紧一路顺着她过去的方向走过去。

没等我走出去几步，身后轰然一声巨响，整个面馆化，成了一团往上飘去的浓烟。

扬起的石子和气浪。一下子从后往前把我扑倒。

我大概知道这是什么——昆仑上的对地辅炮。

这会儿也就明白了，为什么她最后要跟我说两遍快点，后怕在脑后的位置发麻。

……

【织衣】

与昆仑上面不同，这里从四面的玻璃幕墙看出去，是发灰的天空，而不是一片只有星星斑斑的黑色天穹。

这里有很多女性，被一些盆栽隔成了两个区域，我们这一边空间稍大一点，另外一侧都是挺着大肚子，或者已经确认怀孕了的。

虽然说是盆栽，但尺寸都超过了我在昆仑上面对于盆栽的印象。

这些恨不得连成一道墙的绿玩意，一路顶到天花板上，像是一道舔着锅底的绿色火焰。

大概真的不是盆栽吧，两个人的体重压上去，都能承受住。

第一天晚上，一个戴着面罩的人，也就是她们说的周老大，把我按到了上面。

粗糙的树枝，叶子里满是植物的臭味。

夕照一片片地往下落，盖满整道绿墙，看起来像是提前进入尾秋。

师父说过，人间早已不在，昆仑山下只是三千无尽狱。

下界之中，即使活着的，也皆是魅魅翘麵妖邪鬼怪，徒有人皮，心是一粒腐肉丸。

如今看来，师父应该是真的下来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