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将戴吊坠在我的脖子上时，我突然趁势抱住了她。

死死抱住，紧紧抱住，彷佛想将她融进身体里。

小金鱼的身子在颤抖，她颤声说：“小白杨，不要这样，再这样我生气了。”

我喃喃地道：“小金鱼，原谅我的任性，原谅我。”

突然间，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滴落在我的脖子上，我有些慌乱，不由地松开了手。

“对不起。”

挣脱了束缚的小金鱼，很快在我眼中消逝，没多久，我耳边响起了关门声，然后我被留在了黑夜里。

我努力回想着几个小时前的种种，感觉像做了一整天的梦。

今天之后，我们终于彻底成了朋友。

我不由有些失落。

在我回过头时，突然看见一个单薄的身影，还有一双比明月还亮的眼睛。

——是无忧的身影，和无忧的眼睛。

无忧的声音有些疲惫：“我不是故意跟在你们后面，我是来找静瑜的。”

……

在无忧的房间，他沏了两杯功夫茶，浓浓的茶香，弥漫了整个房间。

无忧把一杯茶放到我跟前，问我：“你和她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欲言又止，

无忧说：“没关系，我早看出来了，我一直觉得你们挺合适的，真的。”

我说：“你没有和她……”

无忧苦笑着否认：“我和她能有什么，青梅竹马而已。事实上，像她那么漂亮又优秀的女孩子，将来身边肯定不乏优秀的男人，不过我看好你，其实我知道你暗地里喜欢她，还想给你做媒呢。”

无忧的话，让我想起了父母的态度，我似乎一直靠着别人的给予过活。

无忧说：“清雨，我说那么多，其实就是想让你明白，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我都不想失去你这个好朋友。”

我突然理解，无忧为何要和我说那么多，“你真的一点不打算跟我三哥和解？”

无忧的眼神，略带无奈：“对不起，我不能看着父亲的艺术被玷污。”

我把目光，转移到床边陈旧的书桌上，台灯下的那张十六开的诉讼状，白得刺眼，像一把闪着寒光的刀，想割断我们之间的缘分。

“无忧……”我想最后再劝他，但这句话我再也没说出口，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我永远记得这个时间，命运将我们带到了边缘上。

随进一股刺鼻的烟味，钻进了我的鼻腔。

客厅里，传来了无忧妈妈的惊慌的喊叫：“不好，着火了，着火了！”

笔记在这里，空白了好长时间。

因为我变得不再是我。

只到现在，我依稀能看见火舌在我眼前跳跃；耳边还回响着皮肉被烧焦的滋滋声。

等到我醒来时，好像在地狱里爬了一遭。

旁边的母亲喜极而泣：“清雨，你醒了。”

我想开口，喉咙突然一阵剧痛，张开嘴，发出的却是一声尖细的吱呀声，像是生锈的机器开动的声音。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挣扎的姿势，吓坏了在场的人，他们急忙将我抱住了我缠着绷带的身子。

紧接着，一位白大褂进了病房，说了一句：“病人需要休息，你们先离开。”

后来我才知道，那晚，无忧家里发生了特大火灾，尽管消防员奋力扑救，最后却只在现场抬出了三块木炭。

只有一块木炭还活着，就是我。

据说，那晚围观的人，都看到了惊悚的一幕。

浑身着火的无忧妈妈跑到阳台上，伸出早已被火舌吞噬的双手，不停向楼下招呼，救命，救命。

她就这样喊着直到死，直到灭火后消防员进去时，被烧焦的她半倒在阳台边，双手还挂在铁条上。

我捂着嘴巴，却无法制止眼睛的反应，它在冒泪。

然后就有护士忙跑过来，拼命劝道，千万别哭啊，眼泪流到皮肤会感染的。

他们母子的骨灰，被撒在了连梦山上。

后来，我才知道，连梦山原来是乱葬岗。

我的生活，除了睡觉，就是换绷带。

我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换绷带时的痛苦，那种感觉，就像是全身的皮，都被撕下来一样，还泛着黄水。

医生说，好好接受治疗，你还能像以前一样。

我相信医生的话。

直到有一天，我在换绷带时，一个不负责任的护士，在一旁用梳妆镜整理头发。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瞥，但是借着眼角的余光，我看到梳妆镜中小小的一角，映出一张奇形怪状的脸。

鼻子看不见了，没有了嘴唇，失去遮挡的牙齿，果露在外，像是排排钢刀，原本立体的五官，变成了一张平面图。

我发疯似地拔掉了输液管，拼命想去抢护士的梳妆镜。

护士被吓得嗷嗷直叫，随后，一大群医生跑过来，拼命将我按在床上。

“别阻止我，把镜子给我。”

我声嘶力竭地叫着，喊出的声音苍老不堪，好像有异物塞在喉咙里一样。

当医生帮我打了针镇静剂后，迷迷湖湖的我，看到病房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依然穿着第一次见面时那件白色的裙子，她的眼睛依然深邃，只是再也看不到从前的青涩。

我现在想起来，还是感到痛。

肉·体被吞噬的痛，失去至亲的痛。

……

伤好后，我再也没有走出家门一步。

原本温暖的家，成了服刑的监狱，刑期是无期。我成了鬼，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屋子里盲目的徘回。

有天，附近的小孩翻墙到我家院子玩，看到在院子里休息的我，他大叫了一声就跑了。

从此，我成了附近小孩子的噩梦。

他们说，杨家的院子里有鬼

在以后无穷无尽的时间里，我常常翻阅着以前的笔记，想着当年在连梦山上谈话的场景。

那些景象，在我脑海里越来越模湖，我拼命想要记起来，却渐渐觉得无能为力。

我想见小金鱼。很想很想。

意外发生后没多久，小金鱼就搬家了。

我还没来得及看她一眼，她就匆匆地消失在我的生活里。

有时候我会怀疑，她可能只是我年少时做的一个梦，其实并不存在。

然而，生活总会击碎人的幻想，让你直面血淋淋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