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游观察起这间屋子来，也就十几平米，角落的那张木床很有些年头了，被褥什么的虽然老旧，看着却很干净。桌上有简单的生活用品。整个屋子如同清汤寡水一般，简洁到了极点。

过了一会儿，鱼妈费劲地端了一大碗面条进来，鱼妈做的面条一绝，她每次都将姜蒜葱用油爆香了，再加上酱油醋与辣椒油调味，汤加得多，菜叶也多，顶上还卧了两个荷包蛋。

鱼游中午吃了许多，可是折腾了一下午，哭了那么久，看到这碗面一下子就饿了，她赶紧接了过来，放在桌上，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鱼妈坐在一旁，嫌弃地看着女儿：“你看你，眼睛都肿了，有啥子好哭的，我又没死。”

鱼游敏感地看了鱼妈一眼：“妈，你不准这么说。我们相依为命，你不要让我担心。”

她这样一说，鱼妈眼底闪过一抹悲悸，但她很快平静下来：“啥子相依为命，以后你还要嫁人，嫁了人就有自己的家了。”

吃完饭后，鱼游又问起她身体的事，她都说没事，就是最近有点咳嗽，吃不下饭：“瘦一点才好，人家都说千金难买老来瘦，总比那些胖子需要减肥来得强。”

鱼游心酸得很，鱼妈才四十几岁，哪里到了老来瘦的年龄了？她还想再说什么，鱼妈已经赶了她走：“你自己去镇上找个旅馆歇，罗婆婆睡得早，你在这里她没法休息。”

鱼游见状，只得拿了自己的东西先走：“妈，你跟我一起去吧，我们好久没一起住了。”

“不去，我在卫生院帮着打杂，早上起得早，住晚了来不及，我脚不方便。”鱼妈一边说，一边把她往门外推。

鱼游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说：“那我明天早上再过来。”

鱼游一路上怀着心事，慢吞吞地往主街走去，总感觉鱼妈变了好多，她的身体哪止咳嗽这么简单呢。她决定明天一定要去找医生问个清楚。

鱼游当天晚上，随意找了一家旅馆住下，那旅馆靠着青川江，躺在床上，就听见潺潺的流水声。那声音响了一夜，鱼游辗转反侧，也失眠了一夜。

临近天亮的时候，刚刚睡着，就做起了恶梦，一会儿是离她越来越远的罗老师，一会儿是看不见尽头与希望的青石镇，最后又是卫生院后院的那排平房，梦里的鱼游莫名就走了进去，看见了里面的推车，上面用白布蒙着，鼓鼓囊囊的。

梦中的她胆大得很，盯着那辆推车上的东西看了数秒，伸开手就揭开了，这一揭，一下子看清了床铺上的尸体，那竟是自己的母亲！吓得她尖叫一声，从床铺上坐了起来！

鱼游飞速地看了看四周，才恍然想起自己是住在旅馆的，那只是梦而已。明明是冬天，却流了一背的冷汗……

此时不过七八点，天都还没亮，鱼游无心再睡，起床换了件衣服，准备去卫生院。

走到路上的时候，看见卖碗豆饼的小贩，鱼游心里一热，这东西也是儿时爱吃的东西，家里穷，这种一两块钱的东西鱼游都是买不起的。所以总是站在炉子旁边看，看得直流口水。

后来这一幕被鱼妈发现了，她当时很难过，牵了她回家，自己找了碗豆和面粉来，学着做。然后对着狼吞虎咽的女儿说：“我们买不起、要不起的东西，就不要去巴巴地望着，那样别人会笑话。我们得有自尊心。”

那是年幼的鱼游第一次接触到自尊这个词，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后来长大了，逐渐发现，生活中要不起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漂亮裙子，好看的鞋，一本好书……她每次都记得母亲的话，绝对不去望着，总是高傲地昂起头挺着胸走开。

“姑娘，你到底买不买？不要拦着我做生意？”小贩一口外地口音，抱怨起来。

鱼游回过神来，马上买了几个饼子，几杯豆浆，付了钱，拎着往卫生院走去。

清晨的卫生院刚刚开门，稀稀拉拉的有几个病人在其中穿行，鱼游低着头，径直去了后院，却一下子撞到了刚从平房里出来的鱼妈。

鱼妈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鱼游皱着眉闻了几下：“这是啥味啊？这么难闻？”

鱼妈瞄她一眼：“停尸房每天拉了死人以后要消毒。”

“呃……”鱼游怕怕地看了看那平房：“妈，你去洗个手，吃早饭了。”

鱼妈应了一声，往红砖房走去，她昨天晚上咳了一宿，今天早上发现血丝都咳出来了……幸好罗婆婆耳朵不好使，否则还真是耽误她睡觉了。

回到屋里后，鱼妈看了看四周：“罗婆婆还没回来，鱼游，你去叫她回来嘛。”

“罗婆婆在哪儿？”鱼游问了起来。

鱼妈指着外面：“就那平房里面。”

鱼游一听就头皮发麻：“我不去，我干啥都可以，就是不去停尸房！”

她是真的害怕，她从小到大，最怕就是那些死人啊、神神鬼鬼这些东西了，连那些废弃的荒宅她都不敢去的。

鱼妈骂了一句：“没出息。算了，我去叫。”

鱼妈出去之后，鱼游呼了一口气，扫了一下屋里的柜子，趁着没人，迅速翻找了一遍，柜子里只有着衣物，量也很稀少。抽屉里也只有一些剪刀布条针线盒一样的杂物。

鱼游最后把视线移到了床铺上，她迅速抓起枕头，查看了一番。果不其实，在枕头下发现了几个小药瓶……这想必是鱼妈吃的药了。

鱼游拿起来看了看，这药只有药名，看不见介绍说明什么的，她皱了皱眉，飞快地把名字记了下来。刚刚把东西放回去，鱼妈就回来了。

平平静静地吃了早饭，她俩又去忙了，说是要帮着打扫卫生的收拾一下楼道，鱼游执意要去帮忙，鱼妈也没阻止，所以这一天就跟着她们干了一些的保洁。

其间鱼妈唠叨起来：“你看你妈妈，这一辈子没啥出息，只能干这些杂活，你可不要像我这样。要好好读书知不知道，有了大学文凭，才好找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