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离别之时，另一位“厄兆”突然对奥萨问道：“我们到底是什么玩意啊？”

他的语气中充斥着苦涩与讽刺。

奥萨转过头，看见了对方那双头盔下在火光映照下闪闪发光的黑色眸子——他清清楚楚地、毫无错误地解读出了那份深刻于其中的迷惘与痛苦。

“只是'厄兆'而已。”他答道：“邪恶的、招致混沌的非人之物。背负着如诅咒般的宿命，并与其搏斗一生的流浪之人。”

“这是何等合适的身份啊！”对方大笑着说道：“这是何等……”

“何等的不幸啊……”

他深深地垂下头，将脸埋进膝盖里，仿佛哭泣般蜷缩在墙角。

“曾经有人告诉我。”奥萨看着他缓缓地说道：“在黑暗的地底，有一座属于古代'厄兆'们的遗迹。”

对方没有动弹，但奥萨知道他在听。

“在那如同墓碑般林立的焦黑武器之中。”他接着说道：“他找到了连我们自身都早已忘却的自称。”

“是吗……”他凄凉地说道：“那被遗忘的自称与那些如墓碑般的焦黑武器……正是我们的命运吧……”

“逐火之蛾。”奥萨轻轻地说道：“这是我们的名字。”

“逐火之蛾……”对方愣了愣，像是回味着这个名字般喃喃地重复道：“逐火之蛾吗……”

他盔甲下的火焰熊熊燃烧，如孤独的鬼魅般在黑暗的暮色中摇摆着。奥萨站在他面前，与其长久的对峙着。

“真是再准确不过的称谓了。”他缓缓地站了起来，用平日里冰冷的语气说道：“前方即是毁灭的命运……”

“尽管如此……”奥萨仿佛梦呓般地说道：“依旧卑微而又孤独地渴望着那份火光，纵使不被他人所理解，也将在火焰中烧尽自己展开的翅翼。”

他们同时向对方张开了双臂，两个“厄兆”紧紧地拥抱着对方。火光在黑暗中交织着窜起，在如黑天鹅绒般的天空之下汇成一副深沉而孤寂的图腾。

“再见了，我的同胞。”那个“厄兆”最终头也不回地向着远方走去了：“珍重。”

“珍重。”

奥萨低低地回答道，然后向着与其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到最后，我们都不知道对方名字呢……”艾比抱怨道：“哪怕'厄兆'没有名字，那个女孩也应该有吧？”

“那个女孩最终也会成为'厄兆'。”奥萨喃喃地回答道：“成为无名的逐火之蛾。”

“你们记住了每一个化作混沌温床之人。”艾比叹了口气说道：“那么又有谁能够记住你们呢？”

奥萨没有回答，他那只金红色的独眼冰冷地燃烧着，仿佛在深井中灼烫的灵魂。

“至少留下一些痕迹吧？”艾比轻轻地牵住他的手，温柔地说道：“至少要在你化作灰烬之后，还有人能够在吃饭时突然想起你……最起码，要有人能够为你的死去而悲伤吧？”

两人手牵着手，艾比清楚地感知到那透过盔甲传递过来的温暖——她明白这是奥萨刻意调整了自己体内火焰的结果——否则自己那凡人的皮肉必然会被烫伤。

“谢谢。”奥萨望着前方说道。

“为什么谢我？”

“上一个这么关心'我'本身的人还是我的师父。”奥萨稍稍地握紧少女的手掌：“在她烧作白灰之后，我才想起自己从未对她表示过感谢——我不想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虽然你说自己的人性都已经被混沌吞噬了。”少女甜甜地笑了起来：“但我还是觉得你只是暂时地将它们遗忘了而已——终有一日，你会全部想起来的。我可以向你保证！”

奥萨没有回答，但少女感觉到他那冰冷的独眼中有什么东西泛起了波澜。

约一日后，两人追随着巨龙在天空中留下的痕迹到达了下一座城市。

“它绕开了这座城市。”奥萨望着天空说道：“似乎并不打算继续袭击人类——这说明我们对它造成的伤害相当严重。”

“那么它又打算去什么地方呢？”少女担忧地望着云层间逐渐淡去的豁口道：“云层中留下的轨迹很快就要消失了……我们之后要去什么地方寻找它呢？”

“之前它是有目的地朝城市进发。”奥萨在头盔中沉闷地说道：“而且我估计它大概在城市外等了一个晚上，之后在第二日中午发动袭击——否则我们赶到时它早该离开了——尽管它这样做的动机尚不明确，但很明显它这次没打算等我们。”

“它是不是打算飞回巢穴呢？”艾比沉吟着说道：“可能是打算回去养伤之类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大概也没办法跟踪了。”奥萨旁若无人地踏入城门，从惊恐的士兵身边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古龙的反追踪能力很强，之前或许是不介意我们追踪它，因此没有使用魔法来隐藏自己的行踪——但现在不一样了，它绝不可能让险些杀死它的人类跟到巢穴里来。”

“那岂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少女学着奥萨的样子怯生生地瞪了门卫一眼——不过收效甚微，甚至还被对方瞪了回来——毕竟她怕生的性格本就不适合做这种事情：“那我们该怎么办？”

“放弃。”奥萨简单明了地回答道。

“啊？”

“我们继续之前的旅程。”奥萨继续说道：“说到底，处理这条龙本就不是我们的工作，我们的行为已经可以算是多管闲事了。猎人公会有专门应对这种事情的猎人，而我们'厄兆'狩猎的对象只有混沌而已。”

“唔……”艾比沉思片刻后不得不承认道：“你说得对……”

“这个城市很正常。”奥萨迅速地转换了话题，扫视了一圈后将腰间的长剑解下来背到身后：“没有混沌的迹象。”

“那真是太好了。”艾比挑了挑眉毛：“请务必实现你之前的诺言，给我买几件换洗用的衣服。”

“我们身上现在有七十枚银币。”奥萨令人愉快地回答道：“即便购买了必要的消耗品之后也十分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