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萨将手搭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半数。”他冷冷地、绝望地说道：“半数的人类。”

少女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同行的精灵法师更是如此。

奥萨未做任何解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抽出鞘中的长剑。

剑刃在刺目的阳光下闪过一道弯曲的弧光，静静地垂在“厄兆”的身侧。赤色的火苗从剑身上绽起，悲戚地在风中猎猎作响。

“这个城镇。”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倾斜的大门：“有半数的人类被混沌感染了。”

城镇内的居民正如过去所有见到“厄兆”的人类一般恐慌——或许在大多的国家中，“厄兆”的存在都如同瘟疫——虽大多时候遥不可及，却又无比遭人厌恶与恐惧。

“'厄兆'的剑出鞘了！”

一个孩子在窗台下兴奋地向母亲报告道——后者当然没有心情迎合孩子的无知，一把将其拽到了三人看不见的死角内。

“为什么会这样？”艾思冷着脸问道。

“是那条龙。”奥萨冷冷地说道：“是它在播撒混沌的种子。”

“它还拥有这样的能力吗？”

“大部分被混沌寄宿的温床都有着这样的力量。”奥萨在一堵木门前站定了：“因此所有混沌的痕迹都必须在被发现后立即消灭。”

“你们先离开吧。”他顿了顿，然后冷冷地说道：“我要开始工作了。”

“是我的心理变态还是你真的打算这么干？”精灵法师面无表情地继续问道。

“消灭所有的混沌。”奥萨仿佛自言自语般地回答道：“还有它们寄宿的温床。”

“无论它们寄宿在什么东西上……”

“我理解了。”精灵法师顿了顿，庄重地说道：“我和艾比会继续往东南方向追逐那条古龙，你也要赶紧跟上来。”

奥萨背对着两人，没有回答。

“我在周围布下了结界。”艾思拖着挣扎的少女赶向东南方向的城镇边缘，她回头大喊道，就像是要把这句话铭刻在奥萨的脑中一般：“这不是你的错！”

“这不是你的错！”

在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远方之后，奥萨终于猛地抬起头，用那只如鬼魅般的独眼透过门板望向在屋子里瑟瑟发抖的母子。

宛如妖魔般的深红色障壁从城镇周围缓缓升起，最终在正上方的天穹中合拢成一个四面锥体。

“我很抱歉。”他默念道。

母亲的惨叫声在深红色的死亡障壁中回荡着，之后是孩子迟来的哭喊声。

“我很抱歉。”

他砍下了一个老人的头颅，旋身将另一人的大腿几乎连根斩断，随即毫无慈悲地将剑刃插进了此人的心脏。

火焰熊熊燃烧，灼烧着死者的血肉，黑烟裹挟痛苦的灵魂咆哮着直冲天空。

“我很抱歉。”

他绊倒了一个正在逃跑的孩子，在用长剑砍下对方的头颅之前，他看见了那双碧蓝色双眼中涌动的恐惧。

还有浑浊的、阴魂不散的黑暗。

“我很抱歉。”

他轻轻地阖上一位少女的眼睛，抹去她嘴边狰狞的血迹，然后又一次如机械般冷酷地刺穿了另一个人的心脏。

在深红的牢笼之中，猩红的血液与鲜活的生命一同从伤口中流失。在不做任何说明的大屠杀之中，手持火焰之剑的“厄兆”单调地向死者与生者们道歉。

在仿佛无穷无尽的屠杀的最后，未被混沌之种所感染的人们抱着自己亲人的尸骸痛哭流涕，而“厄兆”则沉默地将长剑收回鞘中以宣告这一切的结束。

在那焦黑的铠甲之下，火焰宛如舞蹈般轻盈地跳跃着，与“厄兆”的思绪一同飘向远方。

“怪物。”

奥萨转过头，看见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女抹去自己眼角的眼泪，咬牙切齿地瞪视着自己——她的衣服上还沾着斑斑点点的猩红血迹，而那些血液的来源似乎是她父母的尸体。

“我无可辩驳。”他冷冷地回答道。

“怪物！”少女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高喊道：“没有人性的怪物！”

她将头埋在一具躺在地上的无头尸体胸口，低声呜咽了起来。

“我。”奥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声地重复道：“无可辩驳。”

少女猛地扑了上来，但随即被毫无悬念地击倒在地——她蜷缩在地上，像是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终于被击毁了一般无力地哭泣着。

幸存的人们憎恨地望着那个燃烧的焦黑身影，畏惧而又无可奈何地将这副惨状铭刻进自己的脑海深处——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都会在梦中看见那拖曳着火焰的长剑，并一身冷汗地从床上坐起。

而在更加漫长的时间里，对“厄兆”的那份憎恶将如同一个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流淌着鲜血般刺痛着幸存者们。

“使命如此。”奥萨冷冷地告诉自己：“命运如此。”

“总要有人来做这份工作。”

“但为什么是我？”他内心深处一个微小的声音喊道：“凭什么我非要像逐火之蛾一般如此活着，最终在战斗中化作白灰？”

“命运如此。”“厄兆”机械地对自己说道：“命运如此。”

“即便如同诅咒，即便已然知晓其尽头是雪白的灰烬与无尽的孤独。”

“命运依旧是命运。”

“不可以抱怨。”他轻轻地闭上眼睛：“说到底，这个局面是我所造成的……”

“这是我的失误。”奥萨将手轻轻地放在剑柄上：“所以要由我去解决。”

他拍了拍被血浸湿的褴褛斗篷，步履蹒跚地向着东南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