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梦中低吟的密愿，呈露了沉默的应许。不要屈服于黑夜的魔力，不要让你的羽翼变成怯弱。冲突是残酷而苦痛的，啊，无尽的循环，在光影中摇曳旋舞吧。

——《卡斯诺尔的诗人》

缇雅随加百列和拉结尔返回大陆的途中，始终沉默不语，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加百列几度欲开口打破寂静气氛，都被拉结尔冷冷的眼神瞪了回去。

直到三人在晨光即起前穿越圣月封印，加百列终于耐不住性子，低声问了句：“接下来要去哪里，公主殿下？”

缇雅目光茫然地环顾四周，仿佛灵魂出窍一样呆立片刻之后，才回过神儿来，紧张兮兮地望向加百列。“梵卓……梵卓呢？”

“猜你就得找他。”加百列一脸得意。“你召唤我和拉结尔时，我们正好遇见梵卓。我邀他同往，却遭拒绝，说有什么更重要的事，匆匆离开。唉，看来公主殿下的魅力，还是不够啊。”他略带调侃地说道。

缇雅若有所思地皱了一下眉，把手搭回加百列臂弯里，沉声道：“带我去。”

加百列无奈地叹口气，展翅升入半空，和拉结尔一起，将她送往南方上空的路利欧特悬山。两位天使扶着缇雅降落时，她的脸颊显出毫无血色的苍白，但很快又恢复了一些红润。她下意识用指尖轻抚胸前的十字架，气息逐渐变得舒缓而平稳。

曾经遭到破坏的誓言之山，如今已被芳草繁花覆盖。然而，最初的许愿池无法被重建，路利欧特悬山也不再是恋人们互诉钟情的浪漫之地，尽管四处都是充满希望的青绿色彩和五彩缤纷的温馨花朵，但依旧改变不了它空寂的气氛。

梵卓向缇雅身旁的两位护送者略微示意，拉结尔和加百列便很识趣地飞走了。

梵卓缓步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胸前的十字架上，接着，又很自然地回到她脸上。

“我想，你一定成功了。”梵卓露出温和的微笑。

“成功……”缇雅呢喃着，一时没反应明白。

“和路西菲尔的谈判。”他提示道。

“啊，是这个——嗯，成功了。”她恍然大悟地回答。

“接下来，有什么计划？”梵卓的神情变得严肃了一些，但目光依然温和。

缇雅微皱眉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梵卓。他不与拉结尔和加百列去神明领地营救她，如今她回来了，却也不问她发生了什么，直接将话题转向与魔王的谈判和之后的计划……

“嘿，缇雅——”梵卓柔声呼唤着，双手捧起她的脸。“别走神儿，回答我的问题。”

“啊，问题……”缇雅迷茫地看了他片刻，垂眸轻叹，整理好思绪后，缓缓抬起眼帘。“实际上，我并没有具体的计划。恶性循环不会终止，我无法进行长时间的战斗——”

“路西菲尔送你的恶魔军团，何时抵达？”梵卓打断她的话，沉声问道。

缇雅的思绪再次中断，她无奈地瞥了梵卓一眼，微翘薄唇，小声嘟囔了一句：“元素精灵王毁灭之夜，路西菲尔将重开地狱之门。”

“那么，你打算如何管理那些恶魔？他们没有自制力，被欲望和本能驱使，需要不断吸食血肉和灵魂。”梵卓神情严肃地说道。

“路西菲尔会让他们忠于我，没有我的命令——”

“你还是不了解恶魔。即使身体里流淌着莉莉丝的恶魔之血，但到底，你从未在那里生活过。”梵卓沉声道，深邃的双眸闪着柔光。

“那里？”

“地狱。”

缇雅不由地打了个哆嗦。的确，她从未到过那里，但“那里”已在深渊契约中成为她最终的归宿。

“瑞米尔创造了独立的黑暗能量体系，但地狱的发展却是不受控的。虽然我也不曾到过那里，但世人心知肚明，即使享用着同源的黑暗能量，堕天使和恶魔永远都是不同的。”梵卓继续说道。

“我能理解。”缇雅抬起眼帘，认真注视着他。

“莉莉丝掌权时，地狱就是恶魔的天堂，她从不限制恶魔去人界猎食。但路西菲尔到来后，状况就改变了。虽然，恶魔迫于莉莉丝的主动让位和堕天使的强力，最终向路西菲尔屈服，但他们更怀念最初的地狱之王。你想到去向路西菲尔借魔兵，恐怕也是基于此点，对么？你身上流淌着莉莉丝的血，你是莉莉丝的继承人，他们会跪拜在你脚下，对你惟命是从——”

“是的。”梵卓话音未落，缇雅便垂眸回应。

“但你复杂的身体里，亦有神明和天使契约者的力量，还有让你陷入虚弱的千人灵魂。嗅觉敏锐的恶魔很快就能察觉。能让恶魔效忠的人，若不具备绝对强大的能力，就必须拥有让他们敬重的资本——”

“而这两点，我都没有。”缇雅再次打断他的话，垂头丧气地坐在柔软的草丛里。

“是啊，那要怎么办呢——”梵卓刻意拉长声音，眼含微笑地俯视着她，缓缓下蹲，单膝及地，双手握住她温润的指尖。

“你认为，路西菲尔派贝西卜进入卡斯诺尔大陆的理由是什么？”他轻声发问，未等缇雅回答又接着说：“魔王想考验萨麦尔，通过艰苦的追击战实现自己对光辉使者的认可——如果仅是这样，派谁来的结果都是殊途同归。”

缇雅仿佛明白了什么，张了张嘴，但没有发出声音。

“贝西卜在恶魔中的威望，高于地狱里任何一位堕天使。虽然萨麦尔后来也颇受欢迎，但黑暗世界的鬼王，永远只有一个。

贝西卜跟随莉莉丝回到地狱时，没有炽天使之心，没有双翼，连天使的身体因在人界滞留过久也染上了人类的气息，因此，大家并不知晓他曾经的身份，即使现在，也没有多少恶魔知道实情。

贝西卜的威望和地位，早在帮助莉莉丝夺取地狱掌掌控权的时候，就已树立。后来，他跟莉莉丝在一些问题上产生意见分歧，彼时又正好遭遇路西菲尔堕天，几经波折，莉莉丝让出地狱之王宝座，贝西卜也随之向路西菲尔效忠。但传闻说，贝西卜曾强烈反对莉莉丝将黑暗王朝交给路西菲尔。也许是流言，也许是杜撰，但这些传闻，不知怎么，就传入了魔王耳中。”梵卓停顿下来，不再说话，目光悠然地望着缇雅。

“真让萨麦尔说准了呢。”缇雅轻叹道。“西征之途，萨麦尔有意激将贝西卜，说魔王是为了清除鬼王军……”

“也不能说是清除。我只是，通过从瑞米尔那里得知的一些传闻，做了个人的猜测。”梵卓浅笑道。

缇雅愣了一下，但很快又露出略带苦涩的微笑。“你用炽天使之心换来的‘财富’，真不少呢。”

梵卓笑着拍了拍她的头，舒了口气，继续道：“现在，我们都已清楚，鬼王贝西卜拥有让恶魔敬重的资本，那么，下一个问题是，你当初为什么用谎言把他留在卡斯诺尔大陆？”

“我——”缇雅迟疑了一下，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我想到玛尔斯的诅咒，想到战争。我想，或许，我可以利用他，达成自己的目的。”

“那就按你最初的想法去做喽！让贝西卜成为我们的盟友，听命于你，忠诚于你，用他的力量去管理恶魔军团。实际上，只有他能管好那些毫无节制的恶魔。”梵卓轻松地说着，站起来，像个孩子似地抻起了拦腰。

“呵……”缇雅摇头苦笑，无奈地看了看他，又叹息着垂下眼帘。“贝西卜已将复活伊莎蕾斯的希望全部寄托于元素精灵王，而不久之后，我将亲手毁灭他的希望，估计那时，他会加入精灵或是萨麦尔的阵营，将剑锋指向我，怎么可能成为盟友呢……”

“那就在你毁灭元素精灵王之前，复活伊莎蕾斯。”梵卓双手掐腰，语气沉稳，一本正经地说道。

缇雅缓缓站起来，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哦，梵卓，你再故意逗我开心么……伊莎蕾斯的灵魂已经陨灭了，这根本就是谎言啊！”

“为了完成密令，你必须实现谎言。”梵卓扶住她的肩膀，掌心十分有力。

“怎么做？”她依然是一副哭笑不分的表情。

“请原谅，公主，我没能提前和你商量。”梵卓语气温柔，指尖轻抚她的发丝。“我已经准备好了。现在，你需要找到贝西卜，告诉他，精灵王违约了，只有米凯尔能帮他复活伊莎蕾斯。然后，我们带着他，一起前往契约之殿。”

“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缇雅皱着眉向后退了两步，一脸困惑地盯着他。

“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去契约之山见了伟大的天使长，告诉他我目前的状况和计划，他接受了。为了苍穹密令共同的目标，他愿意贡献力量，还为这次行动冠上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奇异恩典。”梵卓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奇异恩典？”

“在精灵王毁约的时刻，米凯尔答应复活伊莎蕾斯，条件是，鬼王贝西卜必须与缇雅.圣.里格签订契约，誓死效忠于缇雅.圣.里格。”

“要我说几遍，伊莎的灵魂已经彻底陨灭了——”

“但她的记忆还留存在贝西卜体内的炫彩之石中。”

“那又如何？记忆永远不能替代灵魂，记忆只是记忆，不是可以支撑生命体的能量。”

“但是记忆，可以注入灵魂中。”

“所以，你们是打算把伊莎的记忆注入其他人的灵魂？然后呢？让她装作伊莎蕾斯，迷惑贝西卜？”

“缇雅，我说过，我已经准备好了。伊莎复活所需要的灵魂和身体，都在契约之殿。”

“灵魂和身体？两者是分开的？”

“走吧，公主。我知道你现在困惑不已，但与其我在这里跟你解释，不如抓紧时间，把贝西卜带到契约之殿。看到后，你就会明白一切。当然，前提是，你必须相信我。”

梵卓说完，微笑着向她伸出手。

缇雅缓缓舒展眉头，抬起手，将指尖搭进他温热的掌心。

“我相信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