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是红色的，谁都无法改变这种现实。那些向我频频颔首的是沉重的历史，我坐下来，面对着呼吸中的轮回，面对着即将埋葬我的漫漫长夜。

——《千夜叹息》

缇雅并不是总能准确猜到萨麦尔的想法。但她每次猜到时，萨麦尔都已在她去阻止他之前，完成了。

又迟了一步。缇雅无奈地望着被精灵战士包围的贝西卜和梵卓，再看看围绕自己、英姿飒爽的堕天使们，真想大喊一声，出师不利啊！

她沉下气，冷笑几声，有意抬高声音，试图让另一边的维兰.卡斯诺尔和精灵战士也听清楚。

“这是什么？精灵和堕天使的联盟？嘿，维兰.卡斯诺尔，你竟然沦落到要借助萨麦尔的力量来对付我吗？像最讨厌的人求助——”

“闭嘴！”维兰大声而冷漠地打断她的话，伴随他声音而来的是一道迅速而强劲的暗夜星祭。幽蓝光束从两位堕天使中间穿过，滚滚而来。缇雅并未躲闪，任凭光束打进自己胸膛。巨大的能量将她纤细的身体冲开，若非一双充满力量的手推住了她的肩膀，恐怕身后那几颗树难免断裂之命。

“哦,上帝……”缇雅皱眉忍痛，用力吸了几口气，转身推开她的“救命恩人”，怨怒地瞪着他。

“不为我感到高兴么，缇雅？历经艰辛，终于让精灵们，接受了我的存在。”萨米尔浅笑道，目光平静又深邃。

缇雅没说话，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我没有向任何人求助。”维兰冰冷的声音传来，缇雅缓缓转身，吸了口气，尽量保持波澜不惊的神色。

“我最相信的人一直欺骗我，利用我，毁灭元素精灵王，谋划战争。在大陆最绝望的时刻，我认为唯一可以帮助我的人，却是真正的反叛者——”维兰眼中闪着晶莹的光，声音有些哽咽。

“缇雅.圣.里格，我再问你一次，为什么要毁灭元素精灵王，为什么要召唤恶魔，发动战争？”他目光痛苦，语气低沉。

“我说过，为了生存。”缇雅声音平稳，因为料到维兰会再次质问，所以也早已备好说辞。“为了活下去，我和路西菲尔签订了深渊契约。毁灭元素精灵王，带领魔军征服卡斯诺尔大陆，我就可以在地狱获得一席之地。”

“什么时候能结束你的谎言呢……”维兰皱起眉，垂下眼帘又抬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艾茵莫卡悬山依然被神明封印笼罩，米凯尔之前以天界之名接管契约之殿，现在，元素精灵王结晶，你用早已觉醒的狩猎之弓毁灭了他们……只有你和米凯尔知道苍穹密令的真相，还要把目标转向别处么，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可欺的蠢货吗？！”

缇雅望着维兰布满痛苦的容颜，回头看了一眼萨麦尔，又引颈仰望夜幕下的契约之山。主神和天使们已经完成能量转移和掌控，但并未撤走封印，或许，他们会等到战争结束之时，才将唯一王座呈现。

萨麦尔很聪明。就算没人告诉他天界与卡斯诺尔大陆的渊源，他也能猜到几分吧。加之如今契约之山被封印笼罩，维兰甚至还认为米凯尔仍在契约之殿，而她那段关于生存与路西菲尔合作的说辞又太过苍白，经由萨麦尔的引导，维兰自然会将大陆发生的一切追溯至隐秘的苍穹密令。

缇雅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苍穹密令是对维兰和大陆的考验，她是主导者和推行者，虽然她希望终结维兰内心的困惑和痛苦，但她必须保持理智的沉默。

“你想知道都发生了什么……”缇雅垂眸轻语，幽然地呼出一口气。“我可以告诉你，天使们都走了。现在除了我，没有人能进入契约之山。想进去么，想知道真相么，那么，打败我，带着你的战士打败我，不仅是我，还有他。”她说着，侧身而立，斜睨着萨麦尔的同时，也让维兰能够看清他。

“我想，萨麦尔一定对你们‘照顾’得很好，在你们身陷危难之际，出手相助，杀了恶魔，帮助你们尽快恢复体力。他发现契约之山的封印，于是告诉你们，这一切与苍穹密令有关，给大家讲述一些你曾隐瞒的事实——天使长和他的同伴降临大陆，接管了契约之殿。”

缇雅掌握了话语权，没有片刻放松，继续利用。

“所以，各位精灵，你们又是怎么想的？你们的首领隐瞒了天使进入大陆，执行苍穹密令的事实，因为他本以为这一切和大陆无关，天使长米凯尔，也是这么说的。但现在，你们不知不觉随着萨麦尔的引导转变方向，毕竟，他是第一个向你们铺陈事实的人。

萨麦尔一定讲了很多道理，将我的行为与苍穹密令联系起来，然后，他建议你们与他合作，提前埋伏。他知道我会带着少数同伴来查看你们的状况，他要与你们一起抓到我，迫使我用狩猎之弓开启契约之山的封印，一探究竟——我说的对么，各位？”

缇雅说完，唇边漾起浅笑，清冷的目光掠过众人脸庞。没有人回应，这样集体的沉默证明她的分析没有偏差。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们，萨麦尔猜的没错，这一切的确与苍穹密令有关，但是真相——”缇雅顿了片刻，冷笑道：“真相就在契约之山，而我，不会为你们开启封印，维兰.卡斯诺尔，你知晓真相的唯一机会就是带领精灵战士打败我，战胜萨麦尔和他的堕天使。记住，直到将敌人逐出大陆，或是将敌人的生命终结于此，一切才会清晰。至于现在，我只能告诉你们，真相，就是战争。”

缇雅话音未落，就飞身跃起，旋起一阵疾风，冲散包围梵卓和贝西卜的精灵战士，迅速启动光影传送。然而，魔法圈尚未完成呈现，就被几股强劲的能量破坏。为躲避进攻，三人敏捷地升入半空，却在下一秒被地面魔法侍卫建立的暗夜魔法阵束缚，手脚身体被纤细光线捆绑，勒出血痕，能量顺着伤口渗入他们的血液，令他们倍感麻木，无法动弹。

“配合的不错嘛——”缇雅苦笑着，俯视地面上身姿挺拔的精灵和堕天使。

如此复杂而迅速的击捕，单凭精灵方的力量无法办到。维兰.卡斯诺尔和萨麦尔联手对付缇雅.圣.里格，这样的场景让她有些哭笑不得。缇雅正准备想办法突破魔法阵之际，身边的梵卓和贝西卜突然向下坠落，先后摔在草丛里，几只冰刃从维兰掌心飞出，刺进两人的手脚，将他们的血肉与泥土相连。

魔法侍卫变换了手势，缇雅随即被光线的力量牵引，缓缓从半空落回地面，脚尖触到沾满夜露的青草。

维兰冷漠地望着她，拔出依然金光闪耀的长剑，将利刃抵在贝西卜脖颈，随后又移到梵卓胸口。

“哦，维兰.卡斯诺尔！谁给你出的馊主意，要用别人的性命来胁迫我？”缇雅哭笑不得地盯着他。

维兰瞪了她一眼，随即扬起手臂，将剑锋对准她的心口。

“如果你还有心，这一剑，我会毫不犹豫地刺向你!”维兰语气坚决又深沉，眉宇间藏着痛苦。

缇雅愣了一下，睫毛颤抖着垂下眼帘。她不想承接维兰的视线，他的话让她心生寒意。他真的生气了，他真的，再也不会原谅她了。

“开启封印！”维兰吼道，再次将剑锋移至梵卓胸口。他尚不知晓，自己的“除魔利器”已随元素精灵王的陨灭失去了能量与效用。

缇雅有些烦躁地睁开眼睛，看了看他，又望向不远处安静旁观的萨麦尔和堕天使。这个魔法阵蕴含了双重能量，若萨麦尔没有参与其中，她早已脱身。

精灵啊，多么单纯!还是说，萨麦尔太有心机和魅力？对于看不清的事，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探知真相。元素精灵王的陨灭、深渊契约、米凯尔离开，神明封印依然笼罩契约之山，疑点重重，萨麦尔不会忍受自己在迷雾中前行，于是利用精灵，让精灵直接面对她，而他退至幕后。萨麦尔知道，缇雅在面对精灵时，始终会小心翼翼。那是她最脆弱，最容易对付的时候。

缇雅望着维兰苍白的脸庞，轻声叹息。

“维兰！维兰！”清脆响亮的呼唤由远及近，迫切又焦虑。

是雪莉娜.奈罗。缇雅似乎很久没见到这位红头发的小姑娘了，如今的雪莉娜，身材修长丰满，更加明艳动人了。

“我们遭到埋伏了！”雪莉娜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身体前倾，倒在维兰怀里。

缇雅凝眉思索，随即四下环顾，这才发现，琉卡.塞拉莫不在人群中。她突然想起，之前和梵卓、贝西卜前往大陆北方时，感觉到一股微弱的能量流动，从北部向西南边移动。

没错，北部大陆的容量有限，精灵既已恢复正常，恋家的大陆居民一定会要求回到自己的驻地，于是，维兰就派少数战士护送他们回家，继而让光之一族的结界师为他们建立保护……

雪莉娜伤得不轻，维兰扶着她坐下来，让水泽族的精灵为她治疗。

“好多恶魔……快去帮琉卡……他自己保护不了大家……神明领地和荒原的封印没能修复……完全消失了……”雪莉娜断断续续地说着，因疲惫和疼痛而陷入轻度昏厥。

维兰紧锁眉头，缓缓舒展掌心，圆润的圣月在光芒中显现，晶莹剔透，与之前无异。他垂眸凝神，似乎想要尝试用它建立小型封印，然而，圣月却毫无反应。

“不可能……”他握紧圣月，几乎要将它捏碎在手里。他痛苦的神情令人心疼。

缇雅压抑难言，她没想到，连圣月也彻底失效了。

“我在这里看着他们。去救你的同胞吧，维兰.卡斯诺尔。”萨麦尔走过来，语气和神态都十分真诚。

维兰犹豫了片刻，他似乎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带着一队战士，前去支援琉卡，营救同胞。但他和战士们还未走出多远，就被汹涌而来的魔兽拦住了去路。

多足而迅速的法迪拉、尖尾六翼的阿兹勒,这些久违的“老朋友”，再次成群结队地出现在大陆上。

“你召唤了魔兽？”贝西卜依然躺在地上，他看到漫天遍地的法迪拉和阿兹勒，立即将目光转向缇雅，压低声音问。

“虽然是为了解困，但你亦不应擅自给恶魔下令，贝西卜。”缇雅冷冷地说道。她看着萨麦尔命令他的战士冲向魔兽，为精灵开路，看着飘洒在空气中的鲜血，苦笑着垂下眼帘。

当大陆深陷危机，当圣月失效时，有毒的光辉使者竟成了精灵的守护神。真让人惊喜啊，萨麦尔。世界因为你，变得有趣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