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y市的第三天, 和方清妤之间的关系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 每回想打电话过去听听她的声音，可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柯茉绵也想去看看她，又怕自己对她再一次造成困扰, 再说，她不认为现在的自己能坦然面对方清妤。

她把自己困在一个狭窄的牢笼里, 不断地去思考自己对方清妤的感情，从她们见面、相处到分别, 方清妤带给了她太多前所未有的感觉, 柯茉绵把那些画面的每一帧都放在心里反复琢磨，她决定给方清妤一个明确的答复。

桌上的奶油蘑菇汤有些凉了，尝起来味道并不好, 柯茉绵本就没有食欲, 无奈柯荣成说要为她庆功，不肯他为她办大排场就算了, 但一家人出去吃顿饭是一定要的。

柯茉绵放下勺子, 靠在椅背上。

魏音正把黑椒汁浇在牛排上，柯卓尔笑嘻嘻地朝柯茉绵看，嘴巴里满满都是通心粉。柯荣成抬头，关切地问她：“不喜欢吃吗？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这家餐馆。”

似乎身边所有人都在高兴，除了柯茉绵自己。

“不是很饿。”

旁边的手机响了一声, 柯茉绵立即拿起看了眼，是一条来自10086的短信。

她紧张的动作被柯荣成看在眼里，沉声问道：“谁的短信？”

“广告。”柯茉绵抿了口柠檬水, 微微垂着眸子。

柯荣成之所以能在商场得到现有的地位，离不开他那套察言观色的本事，他立马就听出了柯茉绵语调里有着不易察觉的失望，却没有指出，像是随便提了一句：“你这次去b市，带的那个人是你朋友？”

带方清妤去b市的事，只有司机知道，柯茉绵迟钝了一瞬：“司机说的？”

“没有，小张这几天回老家了，怎么可能告诉我。”

如果不是司机……那会是谁？

“爸爸，我要喝橙汁。”

柯卓尔的话分散了柯荣成的目光，他抬手示意服务生过来。柯茉绵回想了一遍，仍然觉得这事有些匪夷所思，思忖时，目光滑过坐在柯荣成身边的魏音，她和柯茉绵的眼睛对上，又马上躲了开，表情也忽的有了些许不自然。

柯茉绵顿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她曾经设想过幕后那人是不是魏音，之所以迟迟不敢确定，是她以为魏音再坏也不至于如此。更何况她柯茉绵无论有多讨厌魏音也不曾做过伤害她的事，于情于理，魏音都没有理由向她下手。

但依现在这种形式看，柯茉绵想不出比魏音更可疑的人选。知道她带了人一起去b市，除了司机应该也只有跟踪她等时机下手的黑手，现在这个人告诉她爸这件事，或许只是随口一提，但正好暴露了她那些见不得人的计谋。

她想要的是什么？是自己的命，或者说是柯家的全部财产。

柯茉绵冷冷地注视着她，魏音一直低着头，一下一下地切着铁板上的牛排，手一抖，不锈钢制的叉子落在了铁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心里有鬼，不然怎么会这般惴惴不安。

“爸，是她告诉你的？”柯茉绵说的她，自然是指魏音。

“阿姨也只是想关心你。”柯荣成的话进一步肯定了柯茉绵心中的想法。

这个女人太可怕，为了自己的目的竟可以做出任何伤天害理的事。

难怪在y市不敢下手，柯荣成在y市的势力太大，到时候自己出事，搞不好会查到魏音头上。可美国和b市就不一样了，柯荣成管不着，她完全可以无所顾虑地下手。

有人在b市对她车子动手脚的事，柯茉绵还没有对柯荣成说，她一直都有预感那个时刻对自己产生威胁的人就在柯荣成身边，一旦把她逼急了，只会得来一系列更疯狂的报复举动。

原来这个想法是真的，虽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那个人是魏音，但应该不可能有差错。

柯茉绵感到无比恶心。

可她没有证据，她无法理直气壮地当着柯荣成的面控诉魏音就是那个要把她往死里整的人。

“姐姐，你不开心吗？”柯卓尔看着柯茉绵发白的侧脸，举着自己的橙汁要给她喝。

柯茉绵让他自己喝，柯荣成这时又问：“你回到y市以后好像一直不太高兴，应该和那个朋友有关系。”

他说了“应该”，完全否定了其他原因。

他自以为是的样子让柯茉绵更加心烦，这是家庭聚餐，魏音、柯卓尔和他才是一家人，想到她爸会娶魏音那种女人取代她妈妈的位置，而这个女人正背着老公要去害他的女儿。

她为柯荣成感到悲哀。

“朋友之间有些矛盾也很正常，”站起，背上挎包，“晚上婕婕约我去玩，很多小时候的玩伴都会来。”这个聚会柯茉绵起初是打算推掉的，一来她对见几年没有联系的朋友没多大兴趣，更重要的是，蒋士婕定的地方是凤凰城，柯茉绵有自己的顾虑。

但无论去哪里，都比留在这里要好。

柯荣成一直有建议柯茉绵和同年龄段的富家子女多些来往，听了柯茉绵的话自然不会阻拦，随便说了几句，让她自己开车过去。

路上蒋士婕打来电话催她，听柯茉绵说已经在路上了，让原本还打算劝说一番的蒋士婕大呼意外。

等柯茉绵到凤凰城门口，蒋士婕已经等在了那里，看到柯茉绵从车里出来，亲亲热热地贴过去抱她：“几天不见，我们家绵绵越来越有女人味了。”

“你又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被魏音扰了兴致，柯茉绵笑得有些勉强。

蒋士婕比柯茉绵早到，让那帮一道来的人先去二楼包厢玩，她拉着柯茉绵的手边走边说：“还记得以前总找你茬的那个周美云吗？”看柯茉绵露出困惑的表情，蒋士婕又说，“我叫她霉运的那个。”

“有点印象。”其实柯茉绵对不放在心上的事物从来不会有印象，这样说只是为了不让蒋士婕感到失落。

“今天周美云也来了，我和她差不多有五年没见，刚才一看到她，吓了我一大跳。”

“变化很大？”柯茉绵嗤笑道。

蒋士婕欲言又止的样子：“你一会儿自己看了就知道了，”她再看看柯茉绵，点头，“果然和我的绵绵没法比。”

门口的侍者拉开大门，彬彬有礼地叫了声柯小姐，柯茉绵微微颌首，在一楼停下了脚步，环视着四周。

酒吧和那天一样热闹，闪烁的霓虹灯光下，每天都不厌其烦地上演着醉生梦死的戏码，柯茉绵在人群里找寻着她日思夜想的那张脸。

“绵绵，看什么呢？”蒋士婕刚迈上楼梯，看柯茉绵没跟上，不由地发问。

“没什么。”就算看到了方清妤，又能说些什么。

二楼像是另一个世界，安静异常，脚上的细高跟落在柔软的地毯上不会发出任何声响，柯茉绵料不到二楼是这种环境，蹙起眉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这里包厢的隔音效果很好，”空荡的走廊上响起了回音，蒋士婕在柯茉绵前头走着，“本来我哥也想来的，被我回绝了。”

没听见柯茉绵的声音，她顾自继续说：“这次聚会都是女孩子，没他掺和的地方。”

“女孩子……”柯茉绵意味深长地看她，嘴角上扬，“有没有瞿落晨？”

“那女人还能叫女孩子？”蒋士婕提出异议，一想，觉得柯茉绵话里有话，“柯茉绵，我和瞿落晨可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哪种关系？”明显的不正常。

“我和她只是很单纯的床上关系！”蒋士婕脸颊微红，走到订好的包厢门口停下，相当严肃地和柯茉绵说明情况。

“哦，单纯。”柯茉绵装作很懂的样子，沉思，偏头笑了笑，“总觉得这次和以前的感觉不一样。”

“你又不是我……”蒋士婕还想说怎么能明白自己心里的想法，柯茉绵已经推开门走了进去。

包厢里瞬间沸腾了起来，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朝门口方向看，柯茉绵还没认识过来谁是谁，站在原地没动，一帮女人已经向她拥过来，一口一个绵绵亲热的要命。

这都四年没见了，也不知道是真熟还是假熟，蒋士婕看柯茉绵莫名其妙那样，很好心地跟她介绍这些人都是哪个伯伯的女儿，哪家公司的继承人。

柯茉绵看似很礼貌地听着，一一握手寒暄，有个女人比较突出，从柯茉绵进来就板着脸，柯茉绵伸出右手，她也只是象征性地碰了下。

“她就是周美云，小时候总爱拿自己和你比，可不管比什么都比不过，所以一直对你心存芥蒂。我事先没叫她，也不知道是谁叫她一起过来的。”

等一群人都坐下，有人拿着麦克风唱起半死不活的情歌，蒋士婕坐在柯茉绵旁边附在她耳边轻声说话。

柯茉绵轻轻捏着酒杯，凑到蒋士婕耳边说：“我几乎忘了还有这个人。”

蒋士婕帮她拨开滑进领口的头发，笑道：“不过她现在可没有任何资本和你比了。”

当年还觉得周美云长得不错，可今天一看，和如今的柯茉绵差得岂止十万八千里，所以才会导致她之后见到柯茉绵发出了感慨。

几个女人见蒋士婕和柯茉绵躲在角落里暧昧地说着悄悄话，好奇心大起，贼笑道：“婕婕你和绵绵感情很好哦。”

“我可是看着绵绵长大的。”蒋士婕大大方方地给了柯茉绵一个熊抱。

蒋士婕的性格和柯茉绵完全相反，但只要和蒋士婕在一起，柯茉绵心里的阴郁很快会被她带来的阳光赶得无影无踪。

现在和蒋士婕玩闹着，柯茉绵暂时忘记了魏音带给她的不愉快。

“蒋小姐，今天还是老样子？”服务员进来后问她，亦然是对待熟客的态度。

蒋士婕应了下来，目光闪闪地望着柯茉绵：“婕婕姐姐的那点小爱好你是知道的。”

“招妓？”柯茉绵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

“找小姐，”蒋士婕立马更正，不满道，“干嘛说的那么难听？”

“有差吗？”柯茉绵耸肩，接过一个女人递来的烟，吸了一口。

蒋士婕抓过她手里的烟，果断地掐灭了：“你那么怕得癌，叫你戒烟还不听，你这是作死！”

柯茉绵浅笑不语，托着侧脸看她，生气的蒋士婕看起来真的很想让人发笑。

蒋士婕还想苦口婆心地发表些意见，这时有人建议玩个游戏助兴，想了半天只想出了真心话大冒险。

规则很简单，一群人围着酒瓶子坐成一圈，瓶口指向谁，那人就要站出来接受惩罚。

第一轮，酒瓶指到的竟是柯茉绵。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众人对这个结果很兴奋，毕竟柯茉绵是现在y市的热门人物，她们有很多刁钻的问题想要问她。

“大冒险。”内心有太多的秘密，不适合选真心话。

她们一听到柯茉绵的选择，立即表现出失望来，几个人围在一起讨论了半天，派出代表对她说：“在我们之间选一个人……接吻三分钟。”说到接吻二字，很多人的眼睛里流露出了兴奋的光彩。

柯茉绵怔了怔，又笑了。

众人对她的反应不理解：“你该不会是想耍赖吧？”

如果柯茉绵要耍赖……她们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不会。”柯茉绵看向蒋士婕，蒋士婕无奈地摊手，她必定是柯茉绵的陪葬品无疑。

“要舌吻。”有人补充道。

很明显这不是之前一起讨论的结果，因为柯茉绵看到了其他人闻言后脸上的惊讶。

那个补充的人，是周美云。

她挑眉嗤笑道：“怎么了？柯大小姐玩不起吗？”

柯茉绵微微笑，语气却甚是冷淡：“没有我玩不起的事。”

“妤姐，蒋小姐来了，在256包厢。”

对讲机响起，方清妤正在给刚来的几个小姑娘说凤凰城的规矩，她看了看时间：“好了，以后有不懂的事尽管来问我，记住我刚才对你们说的，一会儿见着客人按我的说做就可以了。”

几个小姑娘还有些青涩，方清妤不理解好端端的女孩踏进这个圈子是为了什么。钱？那玩意儿压根买不回失去的尊严。

她好像多管闲事了，自己和柯茉绵的那些关系还没理好，又去为别人担心有的没的。

想到柯茉绵，方清妤的步子一滞，已经三天没收到她的消息了，莫非她是想清楚了？也好，这样就不会有她知道自己职业的那一天，就让自己在阿绵心里留一块干净的地方吧，这是方清妤唯一的奢望了。

轻轻敲了敲256包厢的大门，按下门把，推开门，一阵闪烁的白光刺得方清妤眼睛生疼。

好多人围在两个女人身边，举着手机开了闪光灯疯狂地按着快门，咔嚓咔嚓的声音此起彼伏。

那两个女人吻得忘我，周围的人看得亢奋。

“绵绵，还有一分钟，坚持住哦！”

和蒋士婕接吻的人……是柯茉绵。

方清妤看不清她的表情，可她的潜意识却坚定地告诉她，她在笑，她很享受这个激烈绵长的吻。

方清妤有一刹那的晕眩，她想要逃离这个地方，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也许会好受很多。

可是来不及了。

“妤姐，你还不进去吗？”身后的小姑娘郁闷地问道。

方清妤当场愣住。

包厢里的人已经朝她看了过来，方清妤像钉在了地面，前进不能，后退不得。

柯茉绵察觉到身边的异常，睁开眼斜着目光看向门口，门口的人也望着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化作了一双利爪，在柯茉绵的心上划下好几道深深的口子。

倒计时开始，游戏就要结束了。

众人在嬉笑，吻还在继续，柯茉绵微张着嘴，任蒋士婕的舌头在里面自由滑动，她和方清妤对视着，一动不动。

“时间到！”

蒋士婕喘着气推开她，抱怨道：“死鬼，一点都不主动，我快累死了。”

柯茉绵继续凝望着方清妤，眉头渐渐揪成一个结，犹豫着走过去想对她解释。

方清妤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近，终于反应过来，迫不及待地跑开了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