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宁程这边更是一反之前在办公室里是畏畏缩缩，小心翼翼的窘态，反倒是端着架势，单手叉腰，毫不客气地和电话里的女人对骂起来：“老子在外面辛辛苦苦赚钱，你这个败家娘们天天就知道打牌消遣！让你带个孩子还诸多借口！你以为外面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啊！”

也许是电话那端的女人想要趁机发泄自己输钱的怨气，也许是宁程也因为刚才在办公室里当小丑而感到憋屈，两人就这样在公路附近足足对骂了有二十分钟。

甚至连宁彩的隐身术都失了效，宁程才意犹未尽的挂掉了电话，嘴上说道：“行啦！这次等我回来，一定会把孩子的学费补上的！要是再让老子知道你把钱都拿去赌了，看我回来不休了你这个败家娘们儿！”

“哼！要是你真的有能耐拿钱回来，你自然可以大声说话！但要是让老娘知道你在外面鬼混，那就看我不抓烂你这张脸！”

宁程挂掉电话后，似乎有些害怕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可全靠这张脸吃饭呢！这死娘们儿说话可真是没轻没重的……等等，她该不会是说真的吗？”

这时，宁彩像路人一样走过来，问道：“电话里的那个人是你老婆吗？你们这样互相骂来骂去，难道不会伤感情吗？”

宁程瞅了一眼宁彩，似乎是觉得这个小姑娘有些眼熟，迟疑了一阵，但仔细看了看宁彩满头的红发，又摇了摇头，心想，这姑娘虽然看起来眼熟，但这么标致性的红发我尚且没什么印象，怎么会觉得在哪里见过呢？

宁程回道：“小姑娘，等你长大就会知道了，不管和你通电话的那个人有多令你讨厌，甚至见面就只有吵架的份儿，但生活还是得这样继续过下去。”

“过下去……”宁彩鹦鹉饶舌般重复了这三个字，然后又道，“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不分开离婚？”

“分开离婚？”宁程听见这句话突然瞪大了眼睛，然后咋咋呼呼地叫道，“你知道我当初娶这娘们儿的时候花了多少钱吗？光是彩礼就足足给了她娘家五六万呢！要是离婚，能把这些钱要回来吗？以那娘们儿抠门好赌的性格，让她还我钱？哈，简直是白日做梦！”

宁彩将这些话听在耳里，只觉得宁程似乎将这场婚姻当作了一场交易，里面充斥的不过是些利益换算，以及怎样会让自己不吃亏。

“花了这么多钱，却娶回来一个天天和你吵架的老婆，这值得吗？”宁彩又问道。

宁程或许是因为觉得宁彩问的问题很有趣，又或者他现在在C市本来就没什么熟人，随便聊起这些根本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总之，宁程开始得意洋洋地说起了自己当年的算盘。

“小姑娘，这么和你讲吧，一个女人，她自己品格如何其实并不多么重要，她贪吃也好，好赌也罢，满身的臭毛病，狐臭，打呼噜，哪怕是懒惰如猪。但她只要有一个好父亲，能够给男人顺着杆子往上爬的好父亲，那么这个女人就是有价值的，明白吗？

虽然当初结婚的时候，我在她身上付出了很多心血，当然，心血这种东西是不怎么令我心疼的，真正花钱的时候才是让我忍不住心里面滴血。

不过这些都是有意义的，是能够得到回报的。拜此所赐，我借着这个蠢女人又一次东山再起，重新混到了有头有脸的地位。”

宁彩禁不住上下打量了一下此时宁程的外貌，廉价的西装，没有刮干净，还存有胡茬的脸，杂乱油腻的头发，大腹便便的肚子，这样的家伙，无论如何也不能被称为身处有头有脸的地位。

似乎是被宁彩的目光所刺，宁程从光鲜的记忆中挣扎回来，拍了拍自己的脸说道：“行啦！这些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我算是明白了，离开她父亲，这女人就是一头猪！不对，猪可不会和人对骂，她应该是……呃应该是……唉算了！小姑娘，听我一句劝，现在就回家，对你爸爸说，赶紧努力奋斗，别让自己女儿蒙羞，否则将来你也很有可能成为这样的女人哟！”

宁程自以为说出了一番金玉良言，甚至这很有可能改变这个小女孩的一生，毕竟这可是他在自己那不断受挫的人生中，所领悟出来的，放之四海之内皆准的普世真理呢！

所以，宁程转身大摇大摆的从宁彩面前离开。

殊不知，宁彩从始至终都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底藏着深深的悲伤。

……

袁孟必须找到宁彩，虽然很残酷，但他一定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宁彩。

一想到宁奶奶最后挣扎着想要起身寻找宁彩的模样，袁孟便忍不住泪水溢出眼眶。

他不是为宁奶奶的去世而悲伤，相反，他是为宁彩而感到悲伤。

从此之后……这世间最后一个挂念着宁彩的亲人也去世了。

宁奶奶在最后的时光中，对袁孟还有喻紫讲述了宁彩的身世，这其中自然也提到了那个在十年前抛弃宁彩，独自逃债到外地去的宁程。

宁奶奶那看透世间的目光中，自然早就明白宁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可宁彩当初还小，在她的印象中，父亲一直都是顶天立地的男人。

父亲是无所不能的……这是每一个小孩童年时的印象。

而到了叛逆期时，每个孩子又会觉得父亲啰里啰嗦，明明什么都不懂，却还要对自己指手画脚，甚至根本就不是什么无所不能，相反，每当自己不会的事情被戳穿，还会恼羞成怒，动辄就以暴力教育自己。

只不过，宁彩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她没能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即使是她处于叛逆期，她也只是从宁奶奶的家中逃出去，在她的印象里，父亲仍旧是他离开前的模样。

那个需要自己垫着脚尖，才能够够得着温厚大掌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