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姚青书暂时动不得，我这正憋气呢。”

方林看到名字，忍不住乐道，“本想先找个由头，拿贾归农开刀，这下好了，连由头都不用找了。”

“我之前查过他，底子干净得很，清清白白，我还真以为是个清官好官，只是站错了队，成了姚青书的帮凶，本想着小惩大戒即可，看来是我太天真了。”

“杨禅，恒国临渊府人士，衙役出身，犯了事入狱，被孔郁暗中收入麾下，于天启四十二年入大周，替换青州士子贾归农，从此入得大周朝堂，平步青云……好详细的资料！”

长公主点头道：“与孔郁合作归合作，本宫亦要防着他，开始没有经验，后来便要求他必须提供恒人的身份信息，以方便掌控……就是不知孔郁有没有造假湖弄本宫。”

方林沉吟：“应该不会，没这个必要。”

本来长公主就知道来者肯是恒人奸细，知不知道具体身份，其实并没有什么影响，孔郁没必要伪造身份来湖弄。

“今日找你过来，将账册与名单给你是其一，其二便是关于孔郁。”长公主继续道，颇为欣赏地望向方林，“你这脑袋瓜子，确实灵光，怪不得父皇这般看重你。”

“你说得没错，本宫确实是孔郁的一张好牌，他也没有泄露本宫的身份，眼下情势要比咱们之前料想得要好上很多。”

方林闻言，很快反应过来，惊讶道：“你们最近接触过了？”

“是。”长公主点头，“便是昨日，孔郁派人过来找上了本宫，提醒本宫，让姚青书做替死鬼，因为他并未泄露本宫的身份，交上去的名单亦是本宫给你的这份，恒国并不知晓本宫的存在。”

“他有什么条件？昨日派人过来找您？此人靠谱么，会不会泄密？”方林问出了一连串问题。

长公主点头道：“这种事情，他自然不敢找外人，而且他虽告老，恒帝说不定还在暗中一直盯着他，便临时降服了两个妖仆，让他们结伴上路，给本宫传话。”

“妖仆倒是可以，不会出什么问题。”方林点头，表示认可，“那条件呢？我想他应该不会这么好心，或者说不会仅因为好心，便这般大费周章传话吧？”

“自然不会。”长公主笑道，“这厮说到底还是贪恋权势，想要借本宫的力，以谋求起复，而且看样子，他对恒，也并非那么忠诚。”

说着，她顿了顿，道，“你猜他这次向本宫提了什么要求？”

“这哪能猜到……”方林苦笑。

这长公主怎么跟老头子一个德性，关键时候卖关子！

好在长公主倒也没有继续卖关子，开口道：“他要本宫将名单上报，要主动毁掉这些年安插在大周的一切暗子。”

“……”方林有些吃惊。

这孔郁，反骨不小啊……

不过倒也可以理解，好好地被恒帝逼得告老，任谁都会心生怨气，只是没想到，他不仅是心生怨气，他是真的敢干啊！

“不对，他这不是单纯的报复……这是要让恒帝看到他的重要性，重新启用他？”方林心思电转，思索道，“接替他的人倒霉了，刚刚上任没多久就出大事，丢了这么重要的情报工作，恒帝恐怕会大发雷霆……而眼下边境的战事亦将恒帝弄得十分难受，说不定还真会重新启用他……”

“猜得七七八八了，不过不仅如此。”长公主摇头，表情变得有些古怪，道，“他甚至表示，若是大周愿助他起复，他愿意今后在政令上优待大周，甚至与大周暗中合作。”

“啧，真是个两面三刀的老家伙，而且自私自利，心胸狭隘，报复心太强，居然连君父都要报复。”方林如是道，很是感慨。

他自己出现这种想法还好理解，毕竟前世封建思想早已腐朽，大家崇尚人人平等，人权至上，什么皇帝不皇帝的，我上我也行！

可是在这种封建礼教盛行的地方，一个大国丞相居然能生出这般报复皇帝的想法，不得不说，孔郁这老家伙的思维算是划时代了。

“他这是想让您当个中间人，跟陛下对话。”方林沉吟道。

长公主点头：“当然，他又不是不知，本宫可没有能力助他起复。”

“可我大周皇帝又不是他恒国之君，同样没法儿助他起复啊……”方林皱眉，“除非，我方主动要求和谈，且点名要他孔郁参与……唔，这不行，太刻意了，或者在和谈中表现得极为强硬，提出各种过分要求，让恒国官员招架不住，逼得恒帝最后不得不请他这个老臣出山？”

“这倒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以往大周与恒国的各种和谈，都是与他这个孔相对话。”

“大体便是如此，除了这个，也别无他法了。”长公主点头道，表情渐冷，“他明知本宫当初与他合作是因为什么，现在居然又要让本宫给他当中间人……说明他完全没有将本宫的感受放在心上。”

“这是自然，说句不好听的，他当初助您，也是出于利益罢了，难不成你们之间还存在什么交情？”方林直接道，“至于之前的事，便不提了吧……这次是个机会，别说，我认为陛下还真会同意与他进行合作，正好您也能借着这事全身而退，最好不过了。”

他沉吟道：“这样，我先将名单交上去，然后您便干脆主动去找陛下坦白吧……可以直言，名单是您故意让我查到的，老老实实表示悔悟，终究是父女一场，相信陛下应该还是会原谅您的，同时您也将孔郁的事情告知，也算是将功补过了……”

见长公主不说话，一旁，芸洛主动开口道：“方林说得没错，为了念薇，为了今后可以光明正大的跟念薇母女相认，之前的事，连我这个做亲妹妹的都放下了，你也该放下了……”

她有些落寞道：“其实想想也是，他一个恒人，在大周的地盘拐走了大周长公主，若换成我是周帝，我亦是无法容忍的……也是他自己不自量力，起先不知情也就罢了，后来得知你的身份，我劝了他多次，他仍旧不愿放弃……说老实话，他也有部分责任。”

她看了方林一眼，继续道，“况且这些年，该死的人也死了，安插了这么多奸细，无辜士子丧生了不少，而这些年奸细发挥作用，亦给大周也造成了不小损失……因他这一条命，牵连太广了，够了……”

方林点头道：“我同意芸姨的话，确实该放下了……作为小辈，当年的事我不好评论，您权当是为了念薇吧。”

“毕竟，万一陛下看在您认错态度良好，将功补过的份上，愿意承认念薇郡主的身份呢？她若成了郡主，我也就不敢欺她了不是么？”

“她便不是郡主，有本宫在，你欺她一个试试？”长公主瞪眼，面色复杂，犹豫良久，最终叹息一声。

“罢了，你且将名单交上去吧，确实是个机会……本宫依你之言便是。”

“好！”方林面露喜色，点头道，“我这便去，您也抓紧时间。”

“去吧，本宫省得。”

说做就做，方林当即辞别长公主，找老头子打了个招呼，没有停留，直接拿着账册与名单便去了宫里。

不多时，御书房。

与方林想象中的大发雷霆不同，老皇帝看着账册与名单，面沉似水。

方林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说话，不由抬眼瞄了瞄，却见老皇帝双眼失焦，竟好似在走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忍不住提醒道：“接下来如何行事，请陛下吩咐。”

“干得不错，没有枉费朕对你的看重。”老皇帝回过神来，赞许道，却是没有了下文。

良久，才又道：“至于如何处置这些人……朕考虑考虑，你先下去吧。”

“这些天辛苦了，回去休息一番，朕稍后还有要事找你办。”

“是。”方林很是自觉，没有多问，当即告退。

当然，心里还是免不了一阵猜测。

眼下边境之战虽看似凶险，周、恒双方，你来我往，声势极大，但知情人都清楚，最多也就这样了，根本打不起来，甚至伤亡都极少，双方都在克制。

有趣的是，倒是让周边两个邻国遭了殃，被波及了边境，整日严阵以待，生怕这两头凶虎忽然调转枪头，霍霍他们这些小国，拿他们出气。

实际上，老皇帝想着趁机从楚、晋两国那边多弄点好处，恨不得将这种拉锯战拖到明年才好，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有大动作的。

至于万妖山那边，也是在做戏，江北乱归乱，伤亡也是极少，在所有副山主的强力约束下，没有哪个不开眼的妖蛮敢肆虐百姓，攻城略地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可怜毫不知情的五王被耍得团团转，眼看一天丢一个府，一心自证清白，想要重新赢回老皇帝信任的他，眼睛都急绿了……当初请命前来的豪言犹在耳畔，真个来了之后，江北这般沦陷速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的跟万妖山合谋要造反了呢！

偏偏老皇帝并没有给他多少兵马，只说了一句联合当地官府势力，而到了当地之后，所有主动与他联合的官府势力，实则都已被万妖山掌控……

他的一举一动，可谓尽在万妖山掌握，这般情况，这仗自然打不起来，别说兵力本就无法支持强攻，只能骚扰，即便竭力拉起一支三万人的队伍，满怀期待的想要攻下一府，结果到了才发现，万妖山早已人去楼空，将这一府之地让了出来。

而这边刚拿下一府，刚要欣喜，那边便又传来坏消息：又丢了两个府……

这般疲于奔命，却又收获寥寥，五王这些天很是头疼，白头发都多了不少。

他也不傻，发觉到了不对，但也仅仅只是觉得有内鬼，眼下正在紧锣密鼓的调查内鬼呢。

这些消息，万妖山一直有专人传递到京，内阁没有资格知晓，但御书房的真内阁自然是一清二楚。

是以，思来想去，方林还真想不出来，老皇帝口中的“还有要事找你办”，究竟是个什么事情。

他也没再多想，眼下是奉旨休息，他乐得轻松，连奉天司衙门都不去了，直接回了家。

清闲得时候在家待不住，忙得时候时刻念着回家，有些时候，人就是这么贱……

家里大厨烧的菜，老方新养的那条大黑狗，王氏的唠叨，甚至庭院里郑耀祖姐弟俩堆的雪人，都已经成了他的记忆点，想到回家，脑海里便浮现出这些。

得承认，不知不觉间，他跟这个家的羁绊是越来越多了。

方林不知道，他是回家休息去了，老皇帝却是看着这份账册怔怔出神，若有所思，神色也变得愈发复杂。

“曹纯。”

“奴婢在。”

“去跟荣妃说一声，今晚朕有些累了，便不去她那了。”

“是。”

……

长公主府，吃了晚饭，将李念薇送出门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长公主嘴唇微动，犹豫了几次，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叫住她。

其实方林说得没错，她这个为娘的其实并不亏欠她，相反，若不是为娘的保护，她甚至都无法降生。

而且这些年虽未出面，但一直让芸洛在暗中庇护、照顾，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且下午与方林沟通过后，她整个人便轻松了下来，准备今晚便向李念薇坦白一切，结果席间数次欲要开口，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算了，等明日去找父皇坦白之后再说吧，那时便真的没有负担了……长公主如是想着，站在门口，默默看着李念薇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这般默默看着李念薇离去的同时，远处的一个阴暗角落，一道人影便藏在了阴影之中，亦在默默看着她，直至大门关闭，仍久久没有离去。

良久，人影才消失不见，却是又出现在了归途中的李念薇身后不远，默默看她，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璃月，你究竟要让朕等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