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舜华下巴趴在岑羽肩上, 手放在岑羽肚子上, 问, “他在动？”

岑羽面色僵了僵, 把这位的手拎东西一样拿开, “没什么, 王爷赶快做自己的吧。”

傅舜华的手在岑羽肚子上摸了一下, 顺着岑羽的力道撤开，“是我大意。”

岑羽怔住。

原来这人，也会认错？

但大意这一说……其他人马上鞍全都是正常的单人一座, 唯独凌王马上鞍加长加软。大意？只怕是早有预谋。

早有预谋的凌王薄唇微抿，似在反省。不知预谋的岑羽沉默以对，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一声“是我大意”。

肚子蹬了一下又安静下来，岑羽抬手摸了摸, 心道，也是苦了你了，居然还这么有精神。

身下马儿又悠悠地在林间行了起来, 可走了半天，这个安静的林子一时半会儿也不见有什么猎物，飞禽倒是有。但假如蒙着眼睛还能射中飞禽……这水准放到现代，起码也得奥运几连冠？

想远了，岑羽扯回思绪。却在这时, 忽听远处一阵动静。岑羽抬头一看，正见丛林深处钻出只——鹿？只不过这只鹿比起常见的那种体型要矮小上许多，头上有角, 它见有人有马出现也不怕似的，还颇有探究精神地往这一个劲地瞧。

岑羽一个看得见的跟它眼对眼半晌，那鹿一动不动，始终望着这边。

岑羽静静看着，也不出声，心道，你再不跑就要被人杀了……这鹿是不是有点傻？

正在这时，岑羽听到身下黑马发出呼噜噜一串声响。那鹿动了一动，却也只是动了一下，没有跑路，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依然望着这里。

与此同时，傅舜华抬弓，取背上箭，开弓、放箭，只听簌地一声，不带一丝犹豫，不见一点停滞。

那箭破空之气带起一道劲风，刮得岑羽皮肤上的绒毛也有所觉。岑羽微微睁眼，眼前一时出现光怪陆离的景象，看得他眼花缭乱。但那缭乱的画面并没有维持多久，而是慢慢沉淀，渐渐明晰。

“岑公子真乃神射手！”

耳边是风声簌簌，少年岑羽侧眼一看，斜后方跟着几人几骑。他又调转目光往后一看，正见自己的猎袋中已累了两只死獐，岑羽龇牙一笑，策马冲一旁的人高声道，“怎么？要不要跟本公子学一学骑射之术？”

岑羽经不得夸，一夸就不正经，其他少年听他这么不谦虚，异口同声给他喝倒彩，“呕——”

岑羽拉弓作势要打，带头胡闹的立马投降“别别别、岑公子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岑羽笑骂，“你小子，就你欠收拾！”说罢，岑羽眼角一瞥，却瞥到不远一处营帐前立着一人一骑。岑羽一见，心都跟着飞过去了。

“哎，岑公子去哪儿啊？这不教我们射箭呢嘛？”

岑羽此时马头调转，头也没回地道，“等我回来再说。”

那几个瞅了瞅他的去向，一眼看到营帐前的人，一个撇嘴，“见色忘义。”

一个哼笑，“重色轻友。”

一个吹哨，“岑公子真乃风流人物。”

岑羽回头，挑眉，“有你们什么事儿？”

那几个龇牙咧嘴地扮一阵鬼脸，却见营帐外头的人听到动静往这儿冷眼一扫，几个人又当场噤声，恢复一派正经，毕恭毕敬下马，遥遥行了一礼，“我等见过三皇子。”

少年傅舜华朝他们这儿漫不经心看一眼，略点了个头，也没多分一眼给旁边直勾勾盯他的岑羽，就独自跨马而上，纵马离去。

三皇子少时性子就独，虽然是个精致人儿，但那冷冰冰的性格，无人敢接近更无人敢招惹。

唯独那一个不要脸加不要命的——丞相公子哥。

傅舜华纵马离去，岑羽紧随其后。

“哎，舜华兄，咱俩搭伙射猎如何？”

岑羽向傅舜华发送组队申请，在同意与拒绝之间，冷情的三皇子果断选择后者，“不需要。”

岑羽毫不气馁，“但是我需要啊。”他天真道，“师傅教我们‘穷则独善身，达则济天下’。”岑羽摇头晃脑的样子很认真，“还有‘乐以助人’，舜华兄难道不该在师弟有难时伸手帮扶一把？”

傅舜华凉凉地看他马屁股上拴着的猎袋一眼，又凉凉地看岑羽一眼，唇角一掀，尽是冷嘲，“丞相公子‘穷’吗？我看‘达’得很。”

“唉唉唉。”岑羽连叹三口气，摆个苦瓜脸，“‘穷’。”

傅舜华：“与本皇子何干？”

岑羽瞧他一眼，眉眼浮上一丝笑意，“三皇子与我比试一回如何？”

像是没料到岑羽突然来此一遭，傅舜华冷哼一声，“本皇子凭什么答应你？”

“就凭三皇子赢了，师弟我可以答应三皇子一个条件。”岑羽拍着胸脯保证道。

“条件？”傅舜华无情地嗤一声，“本皇子要什么没有，你的条件本皇子不……”说话声音戛然而止。

岑羽望着傅舜华，脸现一丝兴味。

“比什么？”傅舜华面无表情问。

岑羽道，“射箭。”

傅舜华脸色一僵，半晌挤出一个字，“换。”

岑羽“哎”了一声，“这怎么能行？”他据理力争道，“诺是我许的，三皇子没许，三皇子若许，咱俩公平，就可以换。”

傅舜华看也没看他，兀自策马往前，“随便你。”

岑羽呆了一呆，傅舜华的马与他擦身而过。半晌回过神来，岑羽扬鞭驱马，追上去，在后头喊道，“舜华兄！舜华兄！”

前头没人应，岑羽改口道，“三皇子！三皇子！”

前头依然没人应，岑羽只能快马加鞭追上，好不容易紧赶慢赶追上了吧，傅舜华又勒马回头。

岑羽眼睁睁看着这位三皇子耍着他跟玩儿似的往回骑，忍无可忍，扬声相激，“说到做不到，三皇子是怕了吗？”

果然，就见前头的一人一骑停了下来。

见他没反应，岑羽继续扇阴风点鬼火，“三皇子诳我来此，自己却先走，未免也太不道义了……”

傅舜华咬牙回头道，“我何时答应你何种条件？你说我诳你，我诳你什么？！”

岑羽差点噗一声笑出来，可他知道自己不能笑，不止不能笑，还得正正经经，一脸肃然。岑羽道，“那么三皇子又为何不愿与我比试比试？这不是怕是什么？”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有的人最恨别人说自己“怕”。有的人则最恨那没资格说自己“怕”的人说自己“怕”，比如眼前的这个。

猎场内，岑羽跟傅舜华分列两边。

岑羽道，“既然要比试，那咱们理当比试得齐全一些，射静之物、射动之物、骑射，三者缺一不可。”

这所谓静之物，就是指静止的物体了。岑羽选了两棵树，两人骑在马上站在同等水平线上，对着那百步外的两棵树各自举起手中的弓箭。

岑羽信心百倍，拉弓引箭，轻轻松松将弓箭拉成个满月，噗地一声，岑羽手中射出去的箭正中树身中间。这一箭射得干脆漂亮，少年人的巧劲力道使得恰恰好。

岑羽自己射了个完美，就转头看傅舜华。

三皇子的骑术毋庸置疑，是这群少年子弟当中的佼佼者。至于箭术，岑羽未曾亲眼见过，只听说三皇子的箭术同样惊人，他自己箭术不错，就很想见识一番。说什么怕不怕，那都是临时起意的激将法。只是岑羽没想到，傅舜华软硬不吃，就只吃这套。

他该说自己惹人嫌呢，还是说自己惹人嫌呢？岑羽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不羁性格产生了一点怀疑，这在他心心念念的三皇子面前，恐怕不是什么好品质。

又是噗地一声，岑羽微微一诧，循声望去，正见傅舜华对着的那棵树上也插了一支羽箭。羽箭进木三分，插在树身中央，同样插地笔直笔直，一丝不苟，完美地如同射箭那个人。

岑羽眉头微微一挑，心道不相上下？

可岑羽却没看到，傅舜华射完箭的那只手正在袖子底下微微发抖。

接着是第二轮比试，射动之物，亦即射动物。两人站在猎场中守株待兔，不动，只等猎物自己送上门。

射动物的难度自然超过射静物的难度，但这回同样的，动物一出现，两人当场拿下同一只。

岑羽远远看一眼身上插了两只羽箭的走兽，再瞧一眼面无表情的三皇子，明白这人和自己水平不分伯仲。

第三轮比试，骑射。

要想赢，或者不输，那么岑羽就应该竭尽全力。因为输了，岑羽料想傅舜华必定会说出什么“以后别来烦本皇子”诸如此类的话。既然不想三皇子这么说，一开始就不该许下这么个诺，他为啥要冒这个险？岑羽现在想想后悔得牙疼，虽然也无非是为了跟三皇子多待一会儿，但何必将自己逼到绝路？

岑羽这人，有时看着花里胡哨的极其不靠谱，但关键时刻心态却很稳，这或许也是游戏人间者才有的心态——繁华落尽见真淳，未为不可。

耳旁又闻风声簌簌，少年人鲜衣怒马，何等风流。

岑羽望前边树丛窜出一物，有角且个头还不小，倭鹿肉质细嫩鲜美，岑羽自然不可能放过。

岑羽眼疾手快拈弓搭箭，手起箭落，只听哧地一声，箭簇一击没入倭鹿头颅。只见那鹿倒在地上蹬了两下脚，就断气了。

岑羽唇角微勾，下意识侧头寻找傅舜华的影子。此时傅舜华□□马匹一路跑，他却不受颠簸影响，稳稳对着远处那只獐子搭起了弓。

又是簌地一声。

岑羽笑容这回在唇边凝固。

傅舜华手中的箭一物也未射中，有力的箭头化了虚，就成了与轻飘飘毫无攻击性的纸张一样的东西——那支箭此刻安安静静地躺在草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杀争取在下一章结束，下节预告：你你你，别过来【尔康手 ——明天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