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非白即黑

好在扰人的焦躁情绪并没在叶南笙身上纠缠许久，她猛地想到或许有个人帮得上忙，于是没再多想，她几步走到门外。

拿出手机，指头在通讯录上快速滑动几下，很快找到了那个名字，点击拨通。

“喂，叶医生？”

对方先开的口，言语中充满意外，因为在那人印象里，此刻的叶南笙该是在南方某城市沐浴着温和日光，享受舒缓假期的，她压根不明白这个时候叶南笙是出于何种原因给自己打来电话。

叶南笙说话也直白，省略掉客套的开场白，她直奔了主题，“夏图，我们在青川，龚克遇到点麻烦，需要你帮忙。”

解释事情整个经过只花费三分钟不到时间，夏图答应得痛快，只是她现在在出任务，预计最快也要一天之后才能赶来青川。

叶南笙和她说谢谢。

挂了电话，叶南笙又打算打给老穆，虽然在教育自己方面她这个妈是诸多不靠谱，可在全国的法医圈老穆却有着很高的地位，想必这个时候也只有老穆能帮自己争取到参与进案件调查的机会了吧……

一定可以的！叶南笙给自己打气。

准备拨号时，身后响起个人声，字正腔圆、很洪亮的男声，却透着股准备看好戏似的慵懒。是邢斌。

“我们去核实证词，有兴趣，一起？”他一只手插进口袋，站在离叶南笙五步远的一扇门旁，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穿警服的男人，理着精干的短发，脸上稚气还没消。小警员手里拿着一沓资料，样子看上去像是才同邢斌请示过任务。

邢斌和叶南笙说话，小警员的眼神随之而然地转移到了叶南笙身上。

直到坐在开去案发地的警用面包车里，叶南笙也想不通，这事儿怎么这么容易就办到了，她电话都还没给老穆打呢。

“因为我想看你亲自去证明龚克的清白然后再失败的样子，也许很有趣。”后视镜里，坐在前排的邢斌手肘搭在扶手上，十指一下下轻点着下巴，眼睛则看着后面的叶南笙。

叶南笙先愣了一下，然后就觉得愤怒，可这种情绪没持续很久，她就释然了。

“邢警官，我就怕到时候的结果你会失望。”叶南笙态度坚定地说。

只是有时候，当活在现实中的我们怀揣着无限的希望和斗志朝前走时，道途往往并没想象里走得那般顺遂，就好比坚信龚克是清白的叶南笙第一次听到一个普通百姓亲口说着“见过这个人，这个人在那里来来回回张望了好几圈，行迹相当可疑，之后不久那个死者就被发现了”这种说法时，邢斌那种轻飘飘的眼神真让她有拿块板砖在他头上狠敲一下的冲动。

“于鹏，能带我去现场看看吗？”叶南笙转身对同行的年轻警员说。

警员叫于鹏，看着年轻，问了之后才知道，其实和叶南笙是同岁，二十七岁，属兔。他性子却不像属相那样温顺，人是风风火火的。叶南笙信赖他多过邢斌，因为于鹏也相信龚克是无罪的。

应了叶南笙的要求，于鹏走在头里，朝街对面走。

第一位死者的身份已经查明，名叫赖建熊，四十一岁，死前有过偷盗前科，曾被劳教三年，直到去年中刑期结束，他被放出来后就到了青川市，之后参

加了这个扒手团伙。据说他在偷盗扒窃方面技术很高明，所以虽然入伙时间不长，却是骨干之一。

过马路的空挡，于鹏同叶南笙做着案情介绍。

他们刚才的位置是西环二路路北一家便利店，因为是二十四小时营业，所以店主人看到龚克的说法可以成立。

真的案发地在路南。险险避开一辆突然从岔路驶出来的黑色本田，于鹏心有余悸想骂，可他看眼已经走进弄堂的叶南笙，挠挠头跟上。于鹏没注意，此时在他身后地方，邢斌正拿着才买的热咖啡，坐在路旁，看着他们方向。

真进了巷子，叶南笙才发现是个恶臭无比的地方。是酒吧的后身，很窄的一条巷子，光线也和外面是截然两个世界，不明亮的样子。本来很窄的巷子两侧还堆着不少桶，臭味就是从巷子中段立着的那两个筒子里散发出来的。

桶有半人高，叶南笙探个头后收回，里面是发酵过的食物，目测深处那些食物的发酵时间至少两天。恰好巷子里唯一一扇门在这时开了，一个穿酒吧制服的年轻人提着塑料桶出来，正准备往大桶里倒，看到于鹏时，他先一愣，接着一个哭脸，“警员先生，案子破了没啊，不是说嫌疑犯已经抓到了吗？赶快结案吧，你看你们警察三天两头往这跑，吓跑客人不说，连收泔水的都不敢来了，你瞧这臭的……”

“尸体是在哪儿发现的？”服务生的话让南笙不舒服，离开泔水桶，顺着于鹏手指方向，叶南笙来到巷子深处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说那里还算干净，不过是有拿水清洗过几遍的缘故。

“死者被发现时，已经大量出血，当时他半坐在墙角，头大约在这个位置。”于鹏指了个位置给叶南笙。

叶南笙盯着那处位子，似乎在想什么，想过之后，她点点头，然后蹲在地上，开始搜找看是否有遗漏下的线索。

于鹏觉得这样基本是找不到什么的，因为能搜集到的东西，之前来的法医组都搜集得差不多了，就算真有遗漏，这些天过去什么线索也早没了。

事实果真如此，叶南笙一无所获。

她很沮丧。

邢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后，“好了没，好了去下一个点儿看看。”

如果第一起案发地的情况是对龚克有着明显不利，那第二个地方的情况就有了明显好转，没有对龚克不利的证词，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叶南笙似乎找到了某个若有似无的线索，如果她抓到了那是什么，也许事情还有希望。

她问于鹏，“第三名死者被发现时是什么样的姿势，也是坐姿吗？”

于鹏点头，这起案子的资料他看了许多遍，于是他随口复述着三名死者的死状，“三名死者均是心脏处一刀致命，死时也都是坐姿，腿部平直，无卷曲，手倒是有挣扎迹象，不过法医并没在死者指甲里发现类似凶手遗留下的皮屑类物质，倒是在其中一个女死者指甲缝里发现了棉纤类物质，只是来源还没调查到。”

“我想对死者再进行一次尸检。”在前去第三处案发地前，坐在车里的叶南笙说。

第三起案子就发生在当天，原本平静安详的小街因为突然的命案多了种紧张的气氛，似乎连街上的行人都脚步匆匆的。

案发地附近的店倒是照常开着，只是店主们今天

的心思显然都不在生意，他们三两人聚着堆儿，谈论着什么。至于表情，则是比聊娱乐八卦更多了种神秘感。

叶南笙他们坐的是警车，车辆才停好，那些店主们立刻就噤了声，然后没事人似的各自回了店铺，只是这些中年大妈的眼睛无一不像在说：警察同志，来问我吧，我了解内幕。

其实没什么内幕，不过是想得到满足的好奇心罢了。

和之前两次不同，这次的叶南笙并没先去案发地。她沿着小街前后往复地走了几次，却并没找到想找的东西。

“喂，姑娘，你是警察吗？”离叶南笙最近的一个大妈站在她店门前的招牌旁，嗑着瓜子问叶南笙。大妈脚边，一地的瓜子皮，一阵风起，瓜子皮翻飞，如同大妈空虚的心。

“大妈，能问你个事吗？”叶南笙说。

“你说你说，他们都说我是那个什么女版的伏地摩斯，你问我关于案子的事算是问对人了，我这个人没事就喜欢看人，谁是好人谁是坏蛋我一看一个准……”

叶南笙表情清淡地打断了大妈，“我就想问这附近有电话亭吗？”

还真的有！就在距离西环一路五十米间隔的临街，从案发地步行需要五分钟的合欢东路，一所小学院外，一个红色四方形状、两米多高的电话亭安静地立在一棵榆树下。

亭子的门像坏了似的，有风吹过时，门就随着风啪啪拍着门框，发着咔咔的声响。合欢东路不属于商业区，除了一所区立小学外和几家针对学生的笔店和零食铺子外，基本再没商家，看得出，路上车流也少。

这就该是龚克说的那个女人打给她电话的亭子吧。叶南笙压抑着快跳出胸腔的心脏，戴上胶皮手套，走过去，慢慢拉开了亭子的门。

因为事前她是做了准备的，因此从警局出来时，她向青川市的本地法医借了勘查踏板铺在了地上，然后拿着毛刷从听筒到电话机机身，一点点地检查，她试图搜集些可疑的指纹。

可天杀的，竟然一个指纹也没有。

不过这也让叶南笙增加了信心，试问如果是一部没人使用而无指纹的电话机，怎么这么干净，显然事前是有人刻意清理过这部电话机。

依旧没有线索。

叶南笙有些失望地转过身，玻璃外，于鹏拿摄像机录像。这是叶南笙要求的。

镜头光在她眼前晃过，失落在叶南笙眼里迅速消失，她像发现宝贝一样兴奋地把头凑到亭子的玻璃上。

在她正对着的位置，一个极浅极浅，浅到不仔细看就会被忽略的东西一点点被她用采痕纸小心翼翼地拓了下来。

是个不很完整的唇印，涂了唇彩的女人唇印。

正常人是不会留下这个在一间布满灰尘的电话亭的，所以这极可能是打电话去给龚克的那个女人留下的。

想到这儿，叶南笙一阵兴奋。

她又四下里看了遍，确认再无发现后，整理好东西，她推门出去，和于鹏一起，他们去和邢斌汇合。

邢斌坐在车里等他们。

叶南笙才上车，他朝她一笑说：“有个消息才从局里来，不过对你来说，可能是个不算好的消息。第一名女死者指甲里的棉纤来源已经找到了，刚好，和龚克身上那件衣服的，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