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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_第五章 902先生

    作品:《刑警手记之逝者之证

    第五章 902先生

    “早说你是在做现场模拟啊……”夏图喘了口粗气坐到床沿上,她十指交叉掌心对扣,一下下活动着手腕,“真没看出来,那么瘦,劲儿倒不小!”

    叶南笙同样也气喘吁吁的,她挨着墙角坐在地板上,脸色给了龚克和之前那晚一样的惨白诡异感。她休息得比夏图要久,半天过去才嗡声说:“老穆说,人死前,按已知自己要死和未知自己要死两种情况,心脏和神经系统会给肌体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射结果,反映在尸体上也会有相应区别,如果找到其中的规律,对判定死者是意外死亡还是被杀,甚至凶手是不是熟人都能提供出重要的参考依据……”

    “这么神!果真泰斗。”夏图吹了声口哨,却没忘记教育叶南笙,“那你也不该亲身实验吧,你自己看不到你刚刚那眼神,真像第三个人举刀在砍你的手一样。”

    想到附身一样的叶南笙,夏图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刀呢?”叶南笙像没听到夏图的话,顾自低头找菜刀,她眼神迷离,不住地呢喃道,“我跟厨房师傅借的,要还的。”

    夏图翻了个白眼,考虑着一会儿去网上搜索下,看是不是所有泰斗的徒弟关注点都如此神奇,当然她们都没注意到房间里还站着第三个人。

    不过正如关楚的评价那样,某些时刻,龚克的存在感极低,他像个不属于这人间的生物,只在某些时刻发出不能让人忽视的光芒,而绝大多数时候,他就像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物。比如水管工人,穿着蓝制服,袖口磨得发亮;或者是市场随便哪个菜贩,喉咙带着职业性的沙哑。

    总而言之,他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引不起别人注意。

    好比现在,如果他一直保持着沉默,真不知道夏图她们要什么时候才能注意到他的存在。

    “玩刀很危险。”出来得急,龚克的衬衣领松着,袖口挽起一截至小臂,小臂是和手背一样的苍白颜色,刚刚的抢夺过程让他额头挂了层薄汗,再配上右手握着的菜刀,他的形象和他不苟言笑的脸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知道是龚克这种杀鸡的造型太过滑稽,还是他明显不大擅长的教育式言论,总之夏图笑场了,连叶南笙的嘴角也弯起一个弧度。

    真不擅长同人打交道,尤其女人,所以龚克直接转身出门,“我去还刀。”

    七点不到,阳光招待所的走廊里一片寂静,脚步过处,有年头的木质地板发出咯吱咯吱声。

    厨房在一楼东侧靠里位置,龚克穿过明亮的大厅,进了走廊。那时候,大厅里几个人坐在水吧旁聊天,断续有笑声尾随在身后。

    招待所是横向设置结构,走廊很长,十五米左右样子。龚克走了几步,头顶突然撕一声响,紧接着四周便陷入了漆黑。

    似乎能听到前台经理安抚客人和招呼检查电闸的声音,可这种种声音都掩盖不了身后的吱吱地板声。

    一只手搭上了龚克肩膀,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跳楼很危险。”龚克想也没想地回答。

    久久的沉默伴随黑暗,声音带着极度揣测后的不肯定再次响起,“你住902?”

    恭喜你答对了,龚克想起关楚总爱说的这句话,这让他多少欣慰。即便再不在乎存在感的人,也是不愿一直被当成白板在别人面前晃悠的。

    他点点头,后来想起她看不到,又“嗯”了一声。

    “902住的不是个老太太吗?还是个带七岁小孩的一家三口?要不就是那个搞行为艺术的杂毛小子?”叶南笙伴着手指细数她记忆中那些邻居,但无论是谁,她都觉得不是龚克。

    龚克不想告诉叶南笙,那些邻居都是一年前,甚至在更远过去的事情了,而且据说,他们的入住时间基本都在一个月以下。

    “溺水危险。”第一次在案发现场见到叶南笙,龚克就把她同那个笔名为“南声”的《真相》杂志写手画了对等号,看得出,这个女人对法医事业有着很大热情,甚至可以说是狂热。

    出于安全考虑,他出声提醒。

    “去年就试过了。”

    回答依旧颇有简约风范。

    “捆绑勒死也危险。”

    “上个月勒过了。”

    你来我往,黑暗中,两人从容“过招”。

    “触电不要试……”

    “这个真没试过,回去可以提上日程。”

    ……

    线路很快接通,夏图跑到一楼走廊,看到一片光明下,一高一矮,一男一女,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兴奋溢于言表,他们在讨论一人的各种死法。

    有招待所的人从旁经过,无不从容而来,匆匆而去,表情惊恐。

    夏图忽然觉得,龚克和叶南笙上辈子一定是很熟悉彼此的朋友,不然这辈子哪里来那种默契。她提议说:“先吃饭,然后我带你们去抛尸现场看看。”

    那两人同声同字地回答:“反过来。”

    说完这句,叶南笔看了龚克一眼,“902,挺敬业的嘛。”

    龚克觉得自己眉心跳了两下。

    902?她是在叫自己?

    榆淮区,三庵庙东路——秋初,微凉,人烟稀少的马路。

    远处,一盏路灯闪闪烁烁,像是随时会报废灭掉似的。龚克眯起眼,勉强看清了灯下广告亭旁牌子上写的字——终点站,三庵庙小学。汉字下面是个大大的阿拉伯数字11。

    亭子近两米长,主体是钢板构架的玻璃面广告墙,玻璃板后压着一个净白牙膏的宣传海报,亭子顶部支出半米的斜面,是遮风雨用的。才七点光景,亭子里一个候车人都没有,风乍吹起,广告墙上的那排大白牙像个吃人的怪兽,很有点阴森。

    夏图停好车,想想又折回去开了前车灯。顿时,现代车前的区域亮起两条光带。踩着其中一道,夏图人影飘忽地走到龚克身旁,“喏,那里就是两次发现尸块的地方。9-21之后,11路都把总站改到别处,上次我们来取证,11路总部看门的老大爷说这里就再没什么人来了,连鸟都不飞了。”

    说最后一句时,夏图语气明显带着自嘲,这是身为人民警察却破不了案的正常反应。

    顺着夏图手指的方向,一面几乎和临水这座现代化城市格调完全不符的老墙第一次进入了龚克的视野。车灯光刚好照在墙底的一处龟裂上,那是很大的一条缝,却不像自然断裂的形状。

    “七十年代的建材,又长年被尿酸腐蚀,再加上临水时干时涝的气候,所以造成了这种非自然的龟裂形状。”说话的是叶南笙,龚克甚至没注意她什么时候走到了自己前面。

    此时的叶南笙手里拿着个手电筒,捏起地上一撮泥土放在鼻子边闻着,“谁说没人来的,尿骚味还新鲜呢!”她说着嫌弃般地弹掉指尖的土,还不解恨地又拿出张纸反复擦了几次。龚克在一边没说话,叶南笙虽然没表示出什么,不过他明显感到了她以下这种情绪一“凭什么就男的能随地小便,想方便就方便,完了事提起裤子就走人啊?凭什么女的就不行啊!”

    在任何情况和条件下都无条件要求和男性掌握同等权利,典型女权主义拥趸者,这是逐渐接触后,叶南笙给袭克留下的新印象,她比自己想象的还有意思。

    龚克蹲下身子,也在叶南笙脚步位置捏起一撮土,他先拿手指捻了捻,又放在鼻间闻了一下,的确是属于尿液的那种酸涅味道,结合了当天临水的天气情况。龚克对夏图说:“联系法医队取样,回去化验下。”

    “龚老师,你是真瞧不起我们女同志是怎的,南笙不就是法医?”夏图也拿了两个手电筒,手里亮着的那个围着龚克身后晃了一圈。

    龚克回头,已经收集好证据并装袋的叶南笙冲他挑挑眉。

    你很大男子主义。

    不是 或许有点吧。

    眼神交流中,龚克先败下阵来,他接过夏图递来的手电筒,四下里照着,像在搜寻什么。

    “龚老师,你现在找得这么仔细,是怀疑凶手在案发后重新回来过吗?那胆子未免太大了吧。”

    “不是没这种可能,一些变态杀手在‘冷却期’内,就是喜欢通过故地重游寻找刺激和快感的。”

    1956年,英国连续入室抢劫,共七名遇害者,警方在其中三家发现了凶手再次潜入的痕迹。

    1984年,日本横滨惨案,凶手前后三次潜回案发现场,之后两次,警方均在附近找到凶手手淫后遗留的,带有精液的卫生纸。

    龚克研究犯罪心理学数年,最深的一个体会就是:从犯罪者的角度,正常人眼中越不应该发生的行为,偏偏是被他们认为最合理的。

    四下检查得差不多了,龚克正准备起身叫夏图载他们去下一个抛尸点,突然,他脊背一凉,一种被人偷窥的感觉让他当即转过身,与此同时,他举起了手电筒。

    是那道龟裂的缝隙,缝隙被手电的光束穿过,四周墙面苍白无力得如同一张老人脸。

    夏图发现不对劲,几步跑过来,“龚老师,是有什么新发现吗?”

    龚克的脸平静得似乎永远不会有表情,可他的话却让夏图这个有两年警龄的女刑警也是脊背一凉。

    他指着龟裂的墙壁说:“刚才这里有只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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