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的夜晚，正如郭慧所料，大雪越下越大，鹅毛般的大雪落在太子府门前，依然挡不住那道刺耳的耳光。

响亮的耳光，不但打在赵清裕的脸上，更打在所有京城人的心里。

可敬可佩的七公主赵清裕，何曾被人扇过耳廓，打过以后，不但没有反抗，还非常乖巧地落泪离去。

人们猛然发现，郭慧驽下的手段，简直令人害怕。连太宗陛下都管不住七公主的性子，她却能任打任罚，根本不把赵家的脸面放在眼里。

那一耳光，打的可是赵家人，官家人不管吗？

许多皇室中人心里尤怒，却没有一人走出来，因为他们不敢揭穿那层窗户纸。太子已死，秘不发丧，必是赵光义的决策，只要太宗陛下没有下旨之前，没有人敢提前说出去。

他们也看的出来，郭慧也不会提前泄露出，这是博弈的前提，人家要的是进入太子府。只要能够进去，去里面做什么，外人不会知道。

可赵光义不敢让她进去，只要进去了，太子之死，必然成为一桩暴毙的案件。

看着赵清裕被打，赵光义也觉得脸热，可他一句话都不能说。郭慧做的这么激烈，无非就是迫得赵光义出面，只要面对面地对话，就无法阻止郭慧去查。以后郭赵两家的关系，宗族嫡系死了，两家人都可以过问，不然就会违背族规。

太子府门前，依然没有等来入门的旨意，郭慧深深地叹了口气，迎着鹅毛般的大雪，坐下椅子上不住的叹气。

小乞丐言道：“她毕竟是官家的七公主，你打了她，不怕陛下事后找你的麻烦吗？”

郭慧言道：“能有什么麻烦？嫁出去的女儿，犹如泼出去的水。没有人勉强什么，而是陛下自己送来的。做为郭氏一族掌权人，在族长不在家之时，有权处理族中各种事务。”

“你也看到了，真的没人逼她，我打了她，她完全可以怒而出走。可她没有，依然乖乖地听话回去，因为她知道，如果惹恼了我，我有权力决定她的生死。”

“在旁人看来，赵清裕是高高在上的大宋七公主，但在我郭家看来，她只是我家的媳妇。媳妇犯错，我这个大夫人，自然有权力处置于她。”

小乞丐苦笑道：“做事不能太过偏激，郭家既然保的是赵氏江山，自然要懂得为臣之道。做人做事，稍微圆滑不行吗？”

郭慧言道：“没有什么权力的偏房，自然要懂得为官之道，可这一条对我和大哥郭晓义来说，完全不适用。我们不是自己出来的，而是官家从郭家村请出来的，既然要我们帮忙，就不能附加其他的条件。”

“就比如你来说，明明是有名的秀姑娘，却甘心为陛下做事。在你眼中，自然需要明白君臣之道，你是臣，清儿是主，所以才会替她说话，但又怕真的惹恼了我，而不敢对我出手。”

殷秀叹了口气，这位郭慧太聪明了，她敢肯定，两人从来没有接触过，只是多看了赵清裕几眼，就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悄无声息地来到郭慧的身边，侍卫们和赵清裕都没有拦截，就说明出现的这位小乞丐，赵清裕是认识的。唯有这种情况，才会有猛然出现一个陌生人，大家才没有过来保护。

殷秀言道：“我有个疑问，你我从来不认识，就算七公主认识我，你为什么那么肯定能猜出我的来历？”

郭慧缓缓地言道：“我在襄王府前惩罚了一人，陛下就知道我不会善了。把门的王继恩，根本拦不住我，所以陛下必定要找人来阻拦。你也看到了，皇室中人没有人敢来，算来算去，唯有请秀妹妹出手，方可阻一组我。”

“本来我也不认识你，可是最近，我家大哥在青山镇查一桩案子，恰恰看见了三幅画。我见过死者殷媞的画像，而秀妹妹你，与她的容貌一模一样。又身穿乞丐服饰，那么并不难猜，你肯定就是那位游戏人间，丐帮首领丐秀了。”

“陛下既然要守稳江山，自然不会对民间这么大的组织放任自流。宋朝不是前朝，绝不允许绿林壮大，造成尾大不掉的局面。而秀姑娘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必然会与陛下有所协议，暗中支持赵氏江山，丐帮的发展也没有限制。”

殷秀苦笑道：“还是树大招风，任何一个当朝者，都不会让民间组织成长到威胁官家之事。天下有那么多乞丐，丐帮想要解散都难，想要发展，就必须与官家保持某种默契。”

郭慧接着言道：“所以你来了，因为陛下明白，他拦不住我，唯有你这个局外人，有实力有智慧说服我离去。”

殷秀点了点头，道：“没错，看了姐姐的处事风格，秀儿很难说服你，因为我们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同。在说服不了的情况下，我直接会以武力，阻止你进门。”

郭晓笑道：“你为什么不直接动手？以你的实力，我可能接不住三招。”

殷秀摇了摇头，道：“我不能直接出手，以我丐帮的情报网，一直无法看清天机阁的目的。特别是你们的天机大殿，没有一人打入进去。我也曾暗中在天机阁附近暗查，无论使用什么方式，都走不进天机大殿，甚至直觉告诉我，如果再闯进去，很可能陷进去而出不来。”

“未知的势力，实力如何？里面有多少高手？我一概不清楚。而且天机阁也是官家的私立机构，以我的身份，绝对不能干扰到你们的管理。干涉不了，又不敢惹，只能提前站好位，阻拦住你们，才可两不得罪。”

郭慧点了点头，肯定地言道：“你拦不住我，因为你和陛下都犯了同样的错误，那就是看不清大势。大势所趋，非千万人吾往也，非人力所能改变。”

殷秀来了兴趣，问道：“说说看，反正时间足够，只要姐姐不硬闯，秀儿都不算违背命令。”

郭慧整理了下思绪，片刻之后，言道：“何谓大势？也就是整体布局，从大方向去考虑事情的发展趋势。如果大势看不清，那么很容易做错事，按照我的推算，有三件大势，你们都没有看清。”

“我是郭氏一族嫡女，今夜当着秀妹妹、以及开封城里众多人士的面，在太子府前，为大家解惑。”

“一，我是什么身份？我是郭氏一族最年轻的掌权者。大家只看到族长郭晓义，却忽略了我的存在。在家族内部，我的权力比族长还要大，认识的其他宗族子弟也比族长多。”

“今天站在这里，不仅仅代表我个人，还代表着民间各大世家。如果我连太子府都进不去，绝对会是官家的损失，因为我的出访好友的权利都限制了，更别说其他世家子弟了，起码年轻一辈很少会成为赵家的官。”

“秀妹妹，你和陛下考虑的问题，无法就是不能引起民间的风评。可你们想过没有，如果我这次进不了这个门，风评是好是坏呢？”

殷秀皱了皱眉，道：“这点我们确实没有考虑好，特别是姐姐，以前我们都不知道有你这个人。现在明白了，原来在郭兄弟的背后，一直都有你在幕后主导，不然他哪里有空闲外出游历。”

郭慧继续言道：“二，郭赵两家的关系。郭家和赵家，几百年的世交，彼此联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两家之人的身上，都带着两家的血脉，这才维系了这种关系。”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从来就没有一层不变的关系。这个道理，我想许多人都明白。太子府的大门，我是肯定要进的，任谁来都阻止不了。如果谁敢阻拦，那就要做好两家分裂的思想准备，因为我有权力阻断这种联姻制度。”

“任何人来拦都可以，唯独妹妹你不行，因为你根本就不是郭赵两家之人。如果你阻拦两家的事情，或许能向陛下交差，那么也代表着，你将成为两家的死敌。因为你的出现，就是破坏两家分裂的导火索，你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了吗？”

“从你的表情上即可看出，不但是你，估计就连陛下都没想过这个问题。秀妹妹，你虽是‘三秀之人’，佛道两家的教义都很熟，可你并不是宗族子弟，不清楚世家的处事方式。”

“对于豪门望族来说，有些事旁人可以干涉，有些忌讳，旁人一旦触动，机会引起众怒。佛门势小，失去世家的支持，寺庙还能再开吗？丐帮人数众多，但也只是民间组织，根本没有力量与整个宗族做对。最坏的结果，你只能躲回道门，从此隐居避世。胆敢出世，姐姐有几百种方法，让你无法在世间生存。”

“这就是世家的力量，也是陛下最担心的方面。无论结果如何，妹妹你只能成为炮灰，成为那颗牺牲的棋子，不是吗？”

殷秀听的愣住了，世家的力量，她从来就没接触过，根本不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想到赵光义忌惮民间的风评，他怕的不是普通百姓，怕的应该是那些世家吧。

什么舆论风评，舆论的方向，都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上。普通百姓，岂敢妄议赵光义登位不正？岂敢置评官家之事。这些声音，不但没有减少，还有越演越烈之势，甚至连赵光义还能活多久时间，人家都敢议论，而太宗陛下，根本就没阻止，估计根本阻止不了吧。

在这一刻，通过郭慧的片言只语，殷秀就听出世家力量的凶猛。而全国的财富，绝大部分都掌握在世家的手上，小小丐帮，凭什么跟人家斗？

殷秀试探性地问道：“为了完成陛下的重托，秀儿不惜成为牺牲的棋子。”

郭慧当场大声地言道：“妹妹啊，你还看不清大势吗？如果你敢惹怒了我，我会向各大世家传出一个消息，那就是丐帮干涉宗族之事。你猜大家会怎么做？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各大世家会对各地的乞丐，围追堵截，甚至是圈禁。”

“不需要多，只打压丐帮一年，你认为这个民间组织，还能生存下去吗？乞丐讨生计，生计从哪里来？全都源自于各地的世家，从那些豪门大族中获取。失去里这个支柱，还能活的下去吗？”

“今天我在此被阻，唇亡齿寒，兔死狐悲，下一个被阻拦的会是谁？而且我出来的时候，各大世家都是知道的，你真有勇气挑衅大家的怒火吗？”

殷秀苦恼道：“慧姐姐，你为什么要来？总要说出来让小妹知道吧。如果陛下真的做错了，我会跟他商议，哎，夹在中间的我，真的很为难。”

郭慧苦笑道：“这就是第三个大势。”

“三，几天以来，太子府闭门不出，所有人都在问，太子怎么了？堂堂大宋太子赵元僖，久不出门，连政务都不处理，如果不查清楚，没有人会用心地办事。”

“在其位、谋其事，陛下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遮遮掩掩了，该说出真相的事情，就不能隐瞒。瞒的越多，民间的风评就会越大，这不是为君之道。”

郭慧面朝皇宫方向，恭敬地行了一礼，大声地言道：“太宗陛下，有我郭慧作保，有整个郭家支持，此事毋须隐瞒。所受的影响，郭家当与赵家一起承担，如果你想一个人承担，那么郭家自当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从此郭赵两家，分道扬镳，再也没有任何瓜葛。”

“这就是大势，我郭家认为，还所有人一个真相，才是对赵氏江山最好的。同心协力，大家共赴难关，江山才能永葆太平，请陛下抉择吧，小慧绝对不会等到做七之日。”

“倘若真到那一天，我还进不了这扇门，那么一切都晚了。”

殷秀、众侍卫、以及整个开封城都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