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生活在长安的人们来说，他们非常不喜赵家人，特别是赵匡胤黄袍加身，称帝开始，就那么的令人讨厌。

当年赵匡胤就说过，要把长安定为大宋的国都，赢得了关陇贵族们的支持。随之后来，大家都看到了，赵匡胤宁可在洛阳和开封两个城市考虑，也没有再提长安建都之事。

赵匡胤死了，长安人看到了希望，没想到赵光义也没有再谈迁都之事，长安依然是被朱温毁掉的丘墟，依然是那座废都。

这下彻底把长安人得罪惨了，民间对赵光义最毒的恶评，首先就是关陇贵族们提出。从赵光义登位的合法性，再到二次北伐，再到赵家数典忘祖的不伦之行。

许多宗族的祖宅，都在长安，这里要人有人，要地盘有地盘。偌大的长安，比开封城和洛阳城还要大，为什么你们都不肯回来修缮呢？每年的朝廷拨款，落到长安的最少，勉强才让守卫营过下去。

看看太守府的门前，连两头石狮子，都涨满了苔藓。不是太守梁都不修缮，而是舍不得花银子，那些拨款来的碎银子，只能用在守卫营，装备守卫们的战力。

西夏人有事没事就来滋扰，为了长安百姓们的安全，太守梁都在长安到西夏的必经之路上，设置了三道关卡，严防死守，确保大家能安生地生活。钱都用在了防御上，哪里还有钱修缮那些废弃的残垣断瓦，甚至连自家的石狮子也是前朝大唐时代的产物，听说还是初唐时期，隋朝杨坚亲自建造的。

这么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如今成了一座废城，长安人哪会对赵家人说什么好话。

民间有怨气，梁都也没有阻止，去下什么噤口令，毕竟他自己很多时候，也直呼赵光义的名讳，哪有资格说别人。

站在城门口，梁都不时地提醒自己，慧夫人的车队就要到了，自己一定要管好自己的嘴。毕竟郭赵两家，世代联姻，总不能当面打别人的脸。当着别人的面，还得恭敬地喊一声太宗陛下，而不能直呼赵光义这个家伙怎么怎么了，那会让慧夫人也尴尬了。

自己是太守，慧夫人是官居一品的太保，爵位和权力都比自己高。此次天机阁搬迁而来，看来是要长久定居于长安，那么自己以后就要长久地与她打交道，总不能第一次见面，就弄得人家尴尬，那也太不会做人了。

能够当官者，还坐到了太守之位，梁都也有一颗八面玲珑之心。之所以要争这个位置，他有自己的坚持。其实当长安太守，算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可梁都就是一干十几年，无论谁要跟自己争，他都毫不犹豫地打压回去。

车队在晌午时分，抵达了长安城门前，郭晓月和郭慧，在众侍女的陪伴下，走了出来。在梁都的带领下，所有长安大小官差，甚至连夜间打更的更夫，也是全数到场。

梁都之所以这么做，就是要让手下张张眼睛，以后不要在他们的面前，再私议什么赵光义不好的言语。谁想说，就自己躲回家去说，不能在公开场合赵光义不好的话。倘若真的人家得罪狠了，很可能每年的财政拨款，开封又减少一些，那可是要人命的事情。

长安很穷，穷的连石狮子都没功夫清理，如果朝廷再减少拨款，可能连三道关卡都保不住。养兵养兵，至少要给口饭吃，要给出军饷，什么都可以不修，每年的军中装备必须要修缮。

没有好的军备，凭什么敢跟野蛮的西夏人对抗这么多年？

看着车队的人走到面前，梁都恭敬一礼，言道：“属下梁都，见过慧夫人。”

郭慧很有礼节地轻轻抬手，言道：“太守大人免礼，你一人来迎我就好，为何还把大家全部带来了？”

梁都言道：“启禀慧夫人，今天必须要带他们来。我虽见过慧夫人的画像，但是他们都没见过。今天我要告诉他们，从现在开始，长安的最高长官，乃是慧夫人，不是我梁都。”

“带他们来张张眼，就是要他们记住，在说话的时候，要分清楚地点场合，免得犯了太宗陛下的忌讳。顺带着看看同僚，哪些是慧夫人重用的人，哪些人是需要慧夫人亲自见过的人，都要提前知道清楚，不然在长安很难做事。”

指着身边的一人，道：“这位是梁焕，我的心腹手下，慧夫人什么人都可以不见，唯独不能不见他。因为他是守卫营的主帅，长安这些年来的安定，少不了他一分功能。我的太守之位可以换，唯独不能动他的位置，不然长安的安全会出现隐患。”

又指着一人，道：“他是李洛，长安府尹，专管狱讼案件。”

“他是……。”

梁都滔滔不绝地把一众手下介绍完，时间都过去半个时辰了，本以为面前的慧夫人会显得不耐烦，可是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插嘴阻拦的意思。

郭慧和郭晓义听的津津有味，甚至对每个人，都看的很仔细。梁都这么做，恰恰是他们最需要的，公开地把彼此的身份交待清楚，以后办起事来，自然知道什么事，该找什么人去办。

这个办事效率，比开封强多了。开封的许多事情，都需要赵光义拍板，而赵光义年岁大了，许多事情悬而未决，拖之又拖，根本没有什么效率。而各种官员有样学样，上行下效，往往一件小事，一直拖到几个月后，才反应过来要去解决了。

起码面前的梁都，就是一个务实的人，根本没什么客套，直奔主题。把郭慧的责任，以及官员们的责任，详细地说好。就算以后谁出了乱子，郭慧该怎么做，别人也没话说。

当然了，把话说的这么彻底，反过来的意思，也在提醒郭慧。如果你慧夫人自己做错了事，大家都没权力责罚你，可你也要做到自查自省，不然以后也别想再领导他们。

等梁都说完，郭慧点了点头，问道：“太守大人，都介绍完了吗？”

梁都言道：“都介绍完了，请慧夫人入城，我在太守府设置了露天宴席，为天机阁众人接风洗尘。”

郭慧却笑道：“先不急，太守大人介绍完了诸位官人，现在轮到本夫人介绍身边的人。”

指着郭晓义言道：“这位是我郭氏族长郭晓义，也是本夫人的夫君大人，同时也是天机阁阁主，更是太宗陛下亲封的大宋监官，监理大宋一切事务。夫君的权力，比我还要大，与太宗陛下同辈论交，私下里只称呼族兄族弟。”

“这位是我的贴身侍女，郭柔和郭甜，以后那些跑腿的事情，都由她们与各位大人协同办理。”

“这位是七公主赵清裕，这位是八皇子赵元俨……。”

“这位是天机阁管家王原，修缮宫室的事情，由他亲手操办，还请诸位同僚协同帮衬，能给予的方便一定要毫无保留的支持。”

听到这么多大人物，连七公主和八皇子都只是一句带过，却详细地介绍没有官职的人员，不但是梁都不明白了，手下也迷茫了。

等郭慧说完，李洛恭敬地行了一礼，言道：“请问慧夫人，七公主和八皇子身份尊贵，我们可没有为他们设置居所，以后也不懂怎么与他们相处。有句话太守大人不敢说，但是我不得不说，那就是我们长安的百姓，经常会说些犯忌讳的话。”

“那些话，对慧夫人无妨，可对官家极其的不利。现在连七公主和八皇子都来了，肯定会有不良的风评，传进他们的耳朵里，如果到时候他们两位犯了事，下官应该怎么做？”

这句话问的好，至于长安人的风评，郭晓义和郭慧偶尔也听到些只言片语，但听的不多。既然人家提前说了此事，自当要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郭慧朝郭晓义瞥了一眼，郭晓义走出一步，站在人群中央，言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们两人，暂时只属于家眷，只负责天机阁内部事务，其他事务暂时都不会接手。”

李洛问道：“难道他们不怕长安百姓对陛下的风评？”

郭晓义疑惑道：“一直以来，民间对陛下有许多不良的风评，难道长安百姓有什么不同吗？”

李洛叹道：“郭监官，看来你们还是不清楚长安的内情。我们这里的百姓，常年与西夏人争斗，对外民风强悍，对内民风淳朴，都是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的人。”

“他们的口中，从来不呼陛下的太宗字号，而是直呼陛下的名讳。甚至在说名讳的时候，往往都是不好听的。如果你认为这样不妥，让我下噤口令，那你还是把下官的职务撤了吧，因为我在私底下，也是直呼赵光义，因为他做了太多伤害宗族感情之事。”

“防民之口，犹如防川，我断然不能对百姓们下什么噤口令，那会让守卫营军心动荡，会影响到我长安的安定。”

郭晓义听的目瞪口呆，与郭慧、赵元俨、赵清裕等人对了几眼，一个个都说不出话。长安的人，全都是务实的人，但也太务实了，站在城门口，就有人直呼赵光义的名字，更别提城内的百姓了。

整个长安城，从上到下，就没人尊敬过赵光义。连官员们私下里都在说赵光义的不好，那么可想而知，长安百姓议论的声音，那得要有多大。

说不定出门买个菜，就能听到某个贩夫，一边卖着菜，一边骂着赵光义怎么坑他们的事情。这样的声音，官方岂敢下什么噤口令？当一件事，人人都在说的时候，甚至是官员们自己也在议论的时候，谁敢下噤口令，无异于惹了众怒，估计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长安的天，为何总是阴霾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