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无痕，时间的飞逝，许多真相都被掩埋在尘埃中。

这是间很普通的旧茅屋，不大不小的庭院，勉强供一家五口人生活。恰逢战乱时期，这间屋子原居民家里死了人，认为此屋不吉利，故此很久都没人居住。

后来孔尧来了，花费一笔低廉的价格，买下了这间破茅屋。

此屋的摆设，依然如孔尧生活时候的样子，那位本就不是热爱打理家务的人，屋子本来是什么样子，如今依然那般模样，只不过看上去更加陈旧沧桑而已。

随着李洛的带领，郭晓义、郭慧、孤独女等人走进了这间破庭院。五年过去了，茅屋顶上的烂草，早已腐朽不堪，简直跟没屋顶差不多。

郭柔、王六泗等人看得一个劲地摇着头，就算孔尧当年留下死去的证据，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都化为尘土了吧。

不仅仅是这间茅屋，整个长安城现在的模样，到处充满了腐朽的味道。不然头上的天空中，迷雾不会这么浓郁，常年笼罩在烟雾之中，别说是商贾，就算是寻常人，也不愿意多待。

那些留下来的人，绝大部分都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要么老的老，要么小的小，真正的成年壮人或者加入守卫营，或者成为大户人家的仆人。为了生计，只要能活着，都会想尽办法地活下去。

从茅屋的摆设来看，仿佛依稀看到当年的孔尧，也不是一个爱干净的人。因为爱干净的人，往往都会在家里做饭，可这间茅屋，从庭院到内屋，没有发现一个可供生火造反的厨房。

李洛言道：“孔尧这个人，自己不会做饭，天天都去外面吃。每次出门在外，回家倒头就睡，没人知道他都在忙些什么。一个读书人，却从来没有听他读书过，实在令人琢磨不透。”

王六泗笑道：“世上有几个读书人会做家务？那些事情，都是女人该干的，我们男人自然是做大事的人。”

在内屋来回走了几遍，其他人都不打算再走了，这里已经破旧不堪，充满了腐朽味，连郭柔都捂着鼻子，根本不敢碰触这里的任何物件。

唯有郭晓义检查的很仔细，找完了内屋，又回到庭院，观察了下那口干枯的老井。不用别人说，鬼丫头递出来一根绳子，这是早就准备好的，因为鬼丫头最清楚郭晓义的为人，凡是查案，都务求一丝不苟。这里既然有井，自然会下去看看，以免发现有什么遗漏。

顺着绳子落下，郭晓义一手提着纸灯笼，一手轻轻地敲击着井壁的每一处。等落到井底后，在下面开始了大扫除，不但地弹落这里的尘土。

果然如李洛所说，井中确实没有任何文字，但却出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的符号，一个‘卍’字。这个即是字，也是一个图标，代表着佛门三十二种大人相之一，位于佛的胸前。‘卍’这个符号藏语叫做“雍仲”，雍仲“卍”是佛祖的心印。

佛门法术，许多心印都由‘卍’字诀起首。

郭晓义迷茫了，坐在井底冥思苦想，孔尧信佛吗？只有对佛门教义极度虔诚之人，才会时常留下这个标记。可这又不对，孔尧是孔家弟子，孔家从不信任外来教派，只崇信华夏本土宗教。

以儒家思想为中心，不断地吸取道家、法家、华夏各宗门的精义，吸取精华，去其糟粕，从而使儒家思想更加深得人心。在华夏历史上，只出现过释义门，那是土生土长的佛门宗派，与印度传过来的佛教不同，释义门根本就没有‘卍’的标记，只有苦行僧那一套的修行者。

孔尧信的到底是哪家的佛门教义？如果不分辨清楚这点的话，以后的推理将无法进行，很容易在判案的大方向上出错。或者说，孔尧根本就不信佛，而是借着这个标记，来告诉后来人，他的死于哪方面的人有关？

在来的时候，孔尧曾经书写过的文字，郭晓义已经看过。这个‘卍’字标记，跟孔尧的笔迹一模一样，绝对没有仿造的可能。

到底问题出在了哪里？看来孔尧的死，必有隐情，其中肯定有人说了谎。孔尧既然留下这个标记，他还在长安城待过一段时间，这么长的时间，不可能没有人知道他对佛门的看法。可直到现在，外面的人都没有提，到底为什么要隐瞒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井上的那些人里，除了自家人，以及跟来的王六泗，其他每个人都有杀人的嫌疑。先不论独孤女想要找什么东西，仅仅在死了人，有人被杀，就应该揪出杀人凶手，还天下一个太平。

这里的人间，不是宗门的世界，凡俗界就应该有凡俗的规矩。孔尧是孔家弟子，书香门第，想要杀他，就应该走朝廷法度这一条路，做其他杀戮都是错的。

身为监官的郭晓义，很早的时候就有这个觉悟，他虽渴望加入宗门，但也不会枉顾人间界的法律，因为他本身就是掌管律法的人。

郭晓义轻声叹道：“天有天道，人有人道，妖也有妖道。道虽不同，但殊途同归，不该下此杀戮手段。”

拉了拉绳子，鬼丫头把郭晓义从井底拉上来，问道：“大哥查的怎么样？”

郭晓义言道：“一点线索也没有，大家再分头找找吧，看看都能找出些什么。”

说完此话，郭晓义又在庭院各处翻找起来，而其他人都没有动。

这间屋子就这么大，再加上一个小院子，前后左右也不过十步就能走完，要不是这里有口老井，外加一张石着，都不能叫这里是庭院，而应该叫破茅居才对。

找了许久，大家只剩下看郭晓义一个人的表演，他们都不知道这里还能再找点什么。

当看到郭晓义坐在石凳上，背靠石桌看天，猛然蹦出来一句，所有人都惊的说不出话。

只听他言道：“也不是什么线索都没有，线索不但多，还不仅仅只有几条。你们说，当年的孔尧，是不是以我这个姿势，七窍流血而亡的？”

所有人面面相觑，全部把目光看向李洛。

李洛的表情可就精彩了，一副见了鬼似的，言道：“监官大人怎么可能知道？孔尧当年，就是以大人您现在这个模样，七窍流血而死的。等我们来的时候，他的尸体早就冰冷了。”

郭晓义言道：“不应该是七窍流血，而是被异术定住身子，被内劲震死。他的五官流出的鲜血，只露出表面，并没有流到地上，是不是这样？”

李洛拼命地回忆了下，苦恼道：“想不起来了，这么破烂的屋子，谁会注意地上流了几滴血。”

郭晓义回头看了一眼李洛，什么也没说，而是继续抬头看夜空，问道：“你们猜猜，在孔尧死前，他以这个姿势，在看什么？”

所有人抬头看天，全都露出迷茫的表情，这哪里能猜的到。

郭晓义自言自语地言道：“其实我也猜不出，孔尧到底想要看什么。但我却知道，在这张石桌周围，这个小庭院中，当年还有一架葡萄树。茅屋破旧，可能唯一干净的地方，就是那架葡萄树。”

“如果我是孔尧，以我这个姿势看去，除了看头上的葡萄，还能看什么呢？可能你们不清楚一件事，我这个背靠的姿势，乃是佛门笑弥勒中的一种禅姿。我看到的不是葡萄，还是一颗菩提子，在几百颗葡萄中，必定有一粒是菩提子。”

“所以，这不是一颗普通的葡萄树，而是佛门中的菩提树。”

“不但杀了人，还抢夺了孔尧的菩提子，或许那人也不知道那颗葡萄，就是菩提子吧。”

“我提醒诸位一句，佛门中有一句谚语，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一颗菩提树下，只会凝结成一粒菩提子，其余的都是假象，那些你们看到的葡萄，都是只能看，不能触摸到的东西。”

“孔尧的死，与佛门有关，与长安城有关，与太守府门前那对石狮子有关，更与在场的某个人有关。具体是谁？我还没有想清楚。就算我推算出来是谁，却依然拿不出真凭实据。拿人拿那脏，只有人证物证俱全，才能给一桩案子定案。”

听到这席话，除了天机阁的人，其余的人都露出不敢相信之色，连独孤女也是一头雾水。这些说的，简直比她独孤女这个人的来历，还要来的不靠谱。

与孔尧在长安城接触最多的，还是独孤女，独孤女当场问道：“郭大哥，孔尧是孔家人，他怎么可能信佛？我与孔尧相识一个多月，每次交流，都不曾听他谈及对佛门的事情。”

郭晓义摇头叹道：“小孤，你错了，不是孔尧没有对你谈及佛门，而是他谈了，谈的还非常多，可你自己却忘记了。”

“我们相识五天，这五个夜晚，我天天陪你在一起逛这座烟雾笼罩的长安城。你现在回答我，我们第一天是在哪里相见的？第二天又在哪里？第三天是在城西守卫营门口吧。”

独孤女很自然地言道：“三天前的晚上，我们就是在守卫营门口相见的，这又什么好奇怪的？”

郭晓义正色道：“你不觉得奇怪？难道你们所有人都不觉得奇怪吗？”

这次就连郭慧都迷糊了，其他所有人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大家的表现，郭晓义言道：“小孤，三天前的晚上，那么四天前的晚上，我们是在哪里相见的？也就是第二天的晚上，那个准确的见面地点。”

孤独女歪着小脑袋，满脸的疑惑之色，言道：“那不还是在守卫营的门口嘛。”

郭晓义痛惜道：“错，大错特错，那一夜，我们明明是在祖宅群，我郭家祖宅门口相见的，难道这些你都忘记了吗？”

听到此话，独孤女迷茫之色更浓，其他人恍然大悟，这时他们才明白郭晓义的意思，同时露出惊悸的表情。跟独孤女相识这么久，都听说她对宗族内部非常了解，对各个世家的事情了如指掌。

这样的人，居然会有健忘症，这比打他们一顿，还要更容易让人接受。

郭慧急忙问道：“小孤妹妹，你告诉姐姐，我们第一次相见的地方，是在哪里？”

独孤女还不明白她自己的处境，随口答道：“我和姐姐第一次相见的地方，就是太守府门前，那天你正好跟梁都大人去太守府查账，碰巧那时我也在那里。”

所有人都惊的说不出来话了，郭慧心疼道：“我的小孤妹妹，你与姐姐第一次相见的地方，正是第五天前，我们刚来长安城，在天机阁广场举办流水席的时候。那时候你还埋怨过我，怪我不该铺张浪费，这些你都忘记了。”

独孤女疑惑道：“流水席我知道，可我并没有去呀。”

哎，周围的人只能发出这个感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