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笑了，优雅地浅浅鞠个躬。仔细看，他相貌极其普通，平凡无奇，就像江河中的一滴水。苏暮回想起他总是戴一副硕大头盔的样子。想必那也是一种掩护，尽量让人不去注意他的脸。

“你到底是谁？”

“无名之辈。我可以是任何人，也可以谁都不是。继续叫我‘夏天’好了，我喜欢这个名字。”

一切恐惧都来自于未知。当隐伏在黑暗中的人主动走上前台，苏暮反而觉得轻松了些。“所以说，一路上都是你策划的？”他质问道，“你一个人上了塔楼，布置好那些小天使像，还写了字。你担心没人发现那些布置，还特意拍下照片。”

“但是他怎么可能算准暴风雪一定会来？”艾米莉觉得不可思议。

“他当然算不准，不过他是尖兵，随时可以找个合适的地方布置那些暗示。”

对于苏暮的解释，夏天表示赞同。“只有一点不对，”他摇摇手指，“我的确预测到了暴风雪的到来。这是一种训练。看似神秘，说穿了也就那么回事。我选择塔楼，因为那里的气氛最适合。坚实又挡风的休息之地，大家聚在一起，自然有安全感。这种时候，人最容易放松警惕，也比较能接受暗示。”

苏暮质问：“所以、日记是你故意让我看见的？如果我没那么旺盛的好奇心，你也会找个其他机会把这事捅出来，对不对？”

夏天微笑点头：“为了我的假死做铺垫。没错，你的想法完全正确。”

艾米莉气愤地握紧拳头：“你出发前就在杯底涂了毒药，是不是？你早就计划好了！”

夏天承认得很坦率：“我在杯底涂上事先调好的药剂。有一部分是真正的神经毒剂，我被训练为足以抵抗那个剂量的毒药。那药剂可以让我心跳停止，进入假死状态。”

“万一我们决定研究你的死因，”苏暮忍不住提到，“比如检查尸体……”

“梅琳是个虔诚的教徒，而且对我有好感。我特意向她提过，假如死在路上，希望能入土为安。因此、她一定不会允许你们解剖我的‘尸体’。此外、布兰登通常会把战死的伙伴埋葬在附近，这是他的习惯，”夏天微笑着摊开手，“你看，我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到了。”

“你就不怕我们把你火葬，然后带着骨灰回去？”

“这的确是一个选项。但我观察过周围，也计算过时间。附近没有太多干燥的木材，想要收集足够焚尸的柴火，你们就得浪费许多时间。对于你而言，显然不可接受。再说了，当时雨很大，你们找不到合适的地点。”

苏暮还有个困扰已久的疑惑。“那你怎么可能算到梅琳一定会暗杀我，好替你报仇？”他刨根问底。

“药物加暗示，”夏天说，“梅琳有抑郁症——习惯长时间潜伏的狙击手多少都有点。然后因为我的死，她本来就对你们多少有些恨意。我在她的抗抑郁药里混了些容易引起幻听的成分。你能想象她听到我的轻声细语时，误以为是上帝的指引，激动得热泪盈眶吗？我只是略加引导，她就主动策划了引诱你们出来，然后一一狙杀的计划。在小教堂宿营的时候，唔，那时候她差不多已经半疯了吧，全心全意地相信自己是在为我复仇。如果诱出来的是布兰登或艾米莉，我只好先杀了她。然而你，”他对苏暮说，“反击的那一枪真漂亮，省了我许多时间。”

“然后你一路跟踪我们，寻找机会继续杀人？”

“不，事实上我尽力将你们的死安排得更加符合塔楼上的暗示。蹲在草丛里，偷偷摸摸用狙击枪爆头也可以杀人。但那有何美感可言呢？我的做法就不一样，”夏天陶醉地做了个神似乐队指挥的手势，“精心安排，环环相扣，谋杀也可以是种艺术。顺便再告诉你们一个事实。在地铁站门口送地图的小僵尸，其实就是化妆之后的我。”

僵尸只会撒谎。布兰登当时的指责言犹在耳，果然没错。

被欺骗愚弄的感觉，就像一万只蚂蚁在胸中啃噬。苏暮下意识地握紧双拳，低沉的声音带上了怒气：“所以你早就计划好了，要挑起我们和那些僵尸的争斗。”

“显然是这样。我观察那些僵尸已经很久，非常熟悉他们之间的关系。地下避难所的僵尸们都害怕自己某一天会疯到失去理智，因此极度依赖老乔的药。你们杀了老僵尸，等于断绝他们最后的希望，后果显而易见啰。”

“但久山健那一枪总不可能也是你设计的？”艾米莉质问，“怎么可能那么巧，走火的一枪正好打碎烧瓶？”

夏天的回答比他身边的石碑还冷。“当然不可能，”他说，“事实上假如你们足够耐心去找，就会发现那傻瓜一枪飞到了天花板上。打碎烧瓶的一枪是我开的。久山健当时精神极度紧张。我诱使他开那一枪，只为掩护我的枪声而已。”

“然后我们就莫名其妙地打起来了，不得不拼个你死我活。”苏暮的声音越来越黯哑，压抑得厉害。

艾米莉也气得浑身发抖。“你还诱骗我们把老僵尸的脑袋提过去给那些僵尸看，刺激他们发疯，”她大声斥责，“要不是你这么恶毒地算计，布兰登不会死！”

夏天笑嘻嘻地继续摇手指：“诱骗也是一门技术活啊。为了成功，我认真研究过你们的心理。你们希望无害地通过僵尸避难所，这愿望如此迫切，偏偏一时又没招。所以我才提出一个看似稳妥的办法。束手无策的时候，人们通常会接受第一个听起来靠谱的建议。大数据分析表明，这是最好的时机。”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刺激艾米莉，他火上浇油地说：“为了确保布兰登一定死在僵尸们手里，我还暗中放箭，射穿了他的膝盖骨呐。”

“你这混蛋！”

艾米莉愤怒地举起手枪，又被苏暮摁下去。“洛丽的幽灵是怎么回事？”他冷静地问，“难道那个也是你设计出来害人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