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谈谈，”苏暮压低嗓子，故意以凶恶的声音说，“老家伙，你要是想黑吃黑，可得趁早掂量清楚。今天我哪怕掉一块皮，你在这行的信誉就全毁了。你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阴掉我？看看这个，”他拆下左眼珠，展示里面的微型摄像机，“这东西可是联网的。我只要念头一动，你的丑事就会被摆上网络。下一秒，整个大都会的道上兄弟都能看到，你这里是个黑店！”

看见苏暮从脸上掏出那个精致的球形摄影机，巴尔德斯立刻认识到局势已经脱离掌控。假设强行按原计划实施抓捕，等于毁掉自己的招牌。比尔铜器店已经成功钓鱼三十年，积累了深厚的口碑。如今只为一票买卖就放弃，这个代价是不是有点太大？

看老头眼神犹豫，苏暮决定再加一把火。他凑近巴尔德斯的脸，低声提醒：“你是想要这区区十万乌隆，还是你三十年的口碑？到底哪个更值钱？好好想清楚。”

这番质问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巴尔德斯终于做出选择。“一切都是误会，”他说，“外面那些人没有敌意，只是几个保镖。你按规矩来，我以在这一行的名誉保证，他们绝对不会动手。”

苏暮审视着老头子的橘皮脸。“或许我该押着你一起出去？”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巴尔德斯听，“一支枪顶在你头上，想必比空口白话更有说服力。”

“不、绝对不要这样！”巴尔德斯努力劝说苏暮打消这个念头，“这么一来，不讲规矩的就是你！你会上了我们所有同业的黑名单。我敢保证，从此以后不会有任何人愿意和你交易！”

老头这话有一定说服力。毕竟黑吃黑只是一个假定，还没有成为现实。苏暮想了想，把摄像机安回脸上。“最好像你说的那样，”他边后退边说，“轻举妄动是给自己找麻烦，我们都得记清楚这一点。”

他离开小店，沿着巷道往外走。一路顺风顺水，毫无阻碍。两旁阴暗处有一些不友好的目光，但只是看看而已，并没动手。

加快脚步。两百多米远的某个旧招牌之后，巷口已经隐约可见。

也许老头真的把手下约束住了？看来，刚才的恐吓果然有用。老头爱惜声誉，被要挟也只能捏着鼻子认栽。

不战而屈人之兵，苏暮暗暗给自己点了个赞。

但巴尔德斯的承诺并不绝对可靠。从老头犹豫的神情里，他隐隐感到现场话事者也许不只一人。如果其他人有别的想法，事情就会变得麻烦。将问题提前解决一向是苏暮的宗旨，他喜欢尽可能地多考虑各种意外。

小巷两旁的街沿上有不少路人。他们缩在二楼阳台的阴影里。或低声聊天，或摆摊叫卖。大多数人并不关心走在路中央的苏暮。就算看见了，也只是漠然地瞅上一眼。

不远处停着一辆旧车，是7人座的箱式大车，牌照一看就是换过的。不知道车里有几个人。只看见司机坐在驾驶座上抽烟。红红的烟头在风雪里明明灭灭。

无法确定这辆车有没有危险，苏暮不敢大摇大摆地从旁边走过去。他放慢脚步，耐心观察，随时提防对方可能的突袭。

嘎——嘎——

空中传来凄厉嘶哑的叫声，抬头望去，原来是一只乌鸦。这种鸟类的生命力也是顽强。大多数野生鸟类早已灭绝，但它们活下来了，和人类共同分享最后的城市。

眼下、这只黑色精灵站在房顶一支锈蚀的十字架上，低头打量着苏暮。它笃笃地啄着雪，偶尔扑扇一下黑羽。

今天巷子里风雪挺大，苏暮一路走，一路拿袖子挡脸。代理机器人其实根本不怕冷。他是在和苏芳通话，不想让人看见自己嘴唇的动作。有很多软件都可以通过读唇还原对话。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这种低级错误还是避免为好。

“现在情况怎么样？”苏暮小声问，“后面的人追上来了吗？”

“我看看。”苏芳在加密频道另一头说。

割喉小巷上空大约百米，一架无人机静悄悄地悬停着，机腹下挂载有一具全向磁感镜。这设备的成像原理是扫描金属表面电荷分布，用来搜索移植了生化义体的持枪人士非常合适。它甚至可以穿透半米厚的墙观测到目标，区区风雪更是毫无阻碍。依靠它，苏芳可以监测整片区域的即时图像，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苏暮控制着代理机器人抛头露面，苏芳通过无人机支援。姐弟俩配合默契。早在踏入割喉巷之初，就已把战场情况查了个一清二楚。不然苏暮哪来的底气对巴尔德斯放狠话。

巷道的阴影里，巴尔德斯的人尾随着苏暮移动。他们谨慎地将自己隐藏得很好，殊不知早已被苏芳发现。磁感镜传回的图像上，由灰蓝色线条勾勒而成的人体轮廓共有十几个。他们或蹲或站，手里都拿上了枪。这帮人全是清一色的制式自动武器，装备十分精良。苏芳看在眼里，不觉眉头略皱。

“监视你的人暂时没反应，”苏芳指示弟弟，“再走快点，免得又出状况。”

然而状况真是随时都有可能发生。距离巷口还有一百多米的时候，路边那简陋的公厕里突然钻出个人。他死死盯着苏暮，表情极度惊讶。“你、你不是那个谁——”他一边拔枪一边冲苏暮大吼，“别动，给我站住，双手举高！”

这种时候谁听话谁是傻子，苏暮果断拔枪！两人以极其相近的节奏同时举起武器，准星几乎在同一时刻互相套住对方。

砰！

两声枪响因为太接近，几乎被糅合成一体。对面的特工脖子开了一个大洞，哼也没哼应声倒地。而他的子弹却偏了毫厘，只呼啸着掠过苏暮耳边。

今天苏暮的防身武器是一支12.7mm大口径强力手枪。加厚的改装枪柄里插着特制双排弹夹，容弹量足有二十发。这枪威力惊人，缺点是枪声太响，毫无隐蔽性。割喉小巷又特别窄。这突如其来的枪响简直像平地起了个霹雳，惊得路人们目瞪口呆。不知道是哪个带头，总之大家突然就炸毛了。前一秒钟所有人还傻傻地呆站不动，突然一声喊，街道上瞬间就挤得水泄不通。有爬窗的，有跳墙的，不明真相的群众们开始疯狂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