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被秘密逮捕了。大概过了一个星期，霞无幻才得知他的罪名：盗窃身分ID。

“这不可能！”他又激动起来，手腕把铐子上的铁链扯得哗啦啦响。

冰冷的钢铁长桌对面，戴墨镜的审讯者冷笑一声，丢来一叠材料：“这是社会管理局不久之前丢失的一个居民身分ID，不是什么伪造的假货，而是真实通过验证计算生成的ID。它被偷了，流到罪犯手里。我们的监控人员发现，有人通过这个ID连接网络。罪犯很聪明，辗转经过几个平台。而追踪结果表明，”他向前俯身，双眼紧盯霞无幻，“联网请求的发起信号，来自你家的IP地址。”

“这不可能！”霞无幻激烈反驳，“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审讯者不悦地摇摇头。“你只会说‘这不可能’吗？来、看这里。”他举起手里的照片向霞无幻展示，上面清晰可见一个大鼻孔黑人壮汉，举着把看着就吓人的大手枪正在开火。“看这张脸，你是否想起了什么？”他问。

“我什么也不知道，”霞无幻大骂，“你·哔——·到底想说什么？你看看那张脸，跟我有哪一点像了？”

“噢噢噢噢，小孩子不要乱喷脏话，”审讯者摇晃着下巴，“那张脸当然不像你。我们现在要搞清的，正是你和这黑人之间的关系。”

霞无幻真是被折腾得没了脾气。他瞪着审讯者，正琢磨还有什么更恶毒的骂人话。突然间，审讯室的门被咣当一声推开。一个小伙子冒冒失失地跑进来。

“网络监控组……”小伙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网络监控组……那边……”

“镇定，”审讯者不悦地打量着下属，“就算有发现，也不必这么毛躁吧，”他微笑着转向霞无幻，“可能你还不知道，我们已经24小时监控了你家的电脑，随时跟踪所有试图连线的网络请求。你家已经变成了一张效率极高的网。只要有不知死活的小虫贸然前来，它就会——”

那个掉落网中的手势才做了一半，审讯者的话头就被新来的小伙打断。“监控网络被爆了！”小伙大声说，“不知道怎么的，被上传了非常厉害的后门病毒。现在整个网络中心都瘫痪啦！您快去看看吧！”

审讯者勃然变色，怒视了霞无幻一眼，扭头出门。望着那两人的背影，霞无幻先是冷笑，继而哈哈大笑。他用力锤着冰冷的钢铁长桌，手铐上的钢链哗啦啦响。

※※※

苏暮阖上房门，把客厅里喋喋不休的赛马解说关在门外，然后直挺挺地倒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发呆。

再生开发、浪人公园、迁移计划……

天花板上一盏射灯直直地晃着眼睛，很烦。苏暮拿起枕头捂在脸上，思绪在黑暗里飞驰。

在霞无幻家的电脑里埋下逻辑炸弹，等社会管理局的网络人员傻乎乎上门，然后突然引爆。这一手非常干净漂亮。病毒几乎瞬间就蔓延到整个社管局内部网络，疯狂地砸开每一道密码认证。

原本只是想趁乱混进去偷个合用的身分ID，结果却瞥到一份不得了的计划。快速扫了几眼，苏暮简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视。那份计划的标题叫《关于11区T-A-S12号地块的再生开发计划》。粗粗一看，这就是一份普通的土地再开发计划，在社管局资料库里起码也有几千万份。但苏暮却记得那个编号。T-A-S12号地块，也就是大家俗称的浪人公园。

他偷到了身分ID，顺带也复制了那份文件。冒着被顺藤摸瓜的风险，他将文件下载到某个便利店的打印机上。然后假装顾客，悄悄前去将它打印出来。那台打印机是付费式的，资料空间不设任何权限。每天都有各色人等在上面打印各种各样的文档。午夜12点一过，所有打印记录都会被抹掉。社管局的技术人员就算三头六臂也查不出来。

阅读过那份文件之后，苏暮心头的疑云不但没消散，反而更加浓厚。

文件里充斥着大量等因奉此的官样文字，但仔细阅读之后，还是能读到其中的意思。归纳起来就一句话：准备对浪人公园实施彻底清理。人要迁走，房要推平，整个地块必须恢复到完全的平整状态，以便接下来的建设。

虽然是平淡如白开水的公文，从字缝里读出来字来，却大有含义。

建设？建设什么？浪人公园地处偏僻，远离中心，时常遭受荒原变异生物的攻击。大都会政府到底搭错了哪根筋，要在那里搞建设？替流浪汉们建房？这种事想都不要想。盖工厂？到底是有多想不开才会把工厂盖在那片危险又荒僻的地方？

再说了，迁移原住民的代价很高，投资绝对是亏本生意。生活在那里的几十万流浪汉不是好惹的。手里有枪，又穷得只剩烂命一条，真逼急了什么干不出来？这么多年，政府一直默认这帮人的存在，为什么突然要铲除他们？

一切的驱动必然是利益。只有超额的利益，才会刺激起决策者的欲望，为此不惜流血。

近乎半睡眠的状态下，很难清醒地考虑问题。朦朦胧胧地几乎就开始做梦了。眼前似乎有一道黑暗的深渊，踩进去，就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和人生。会像电影主角那样刺激吗？还是惨死在街头，野狗一样被人装进袋子里拖走？难道就不能置身事外。反正只要装作不知道的话，自己也不可能被卷入浪人公园的破事里去吧……

假如有一天，浪人公园遇到危险，你会帮助我们吗？

还记得那一天。昏黄的路灯下，艾米莉穿一件黑衣。她肌肤很白，近乎病态的苍白，眼影又黑得过分。强烈的黑白对比，更加凸显她的脸十分瘦弱。微颦的眉尖上、黯淡的眼光里，她的忧愁像一曲微蓝的萨克斯风

不、苏暮、你什么都不懂。她叹息着，摇头离开。

她说“我们”的时候，到底是指大声公和她，还是浪人公园的所有人？

好久没有书评了，情节已经进展很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