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越来越狂暴，入夜之后更是如此。

解除炸弹小队排成一字长蛇阵，确保每个人都在后面一人的视野中。梅琳走最后。身为狙击手，这是她的天然位置。雨点啪啪敲打泥泞的长路。没有人说话，只有靴子出泥时的噗嗤噗嗤声。

苏暮走在她前面，相距大约三十米。这个距离是有讲究的。既来得及支援，又不至于被炸弹、地雷或别的什么鬼东西一家伙干掉两人。

气氛变得沉默。以前夏天在的时候，经常听到他在小队频道里说几句笑话。而现在，除了尖兵布兰登偶尔报告几句前方情况，再也没人说话。

途经一间早已烧毁的教堂时，他们遇到了野人。

这不是埋伏，双方都大吃一惊。那个悠哉游哉走出教堂伸懒腰的野人，足足和布兰登对视了五秒钟才回过神来。“袭击！”他兔子一样跳起来，扭头朝教堂里跑。

布兰登简短地结束了战斗。那群野人躲藏在教堂废墟的破烂木墙后面，这虚假的安全感要了他们的命。在200米距离上，点308温彻斯特军用弹可以轻松击穿一米多厚的松木板。相比之下，那不到半寸厚且已朽烂的木墙简直就是个笑话。

他们对教堂进行了一次粗略的搜索。就观察到的情况而言，这是一支野人的狩猎队。他们弄倒了一只变异雪豹，正吊起来剥皮。这只雪白的成年豹足有接近一吨重，厚实的毛皮按下去能淹没整个手掌。这张皮带回大都会，可以轻松卖到十万乌隆左右。布兰登怎么都舍不得，但艾米莉严厉警告他不许为此耽搁时间。

“皮你可以找个地方藏起来，等有机会再来拿。”艾米莉表示这是底线。她严肃地说：“我知道你需要钱，但任务更重要。”

话虽如此，但大家其实都知道，如此深入荒原的机会很少——反正布兰登一个人绝对不敢。他沉吟着，实在是下不了狠心放弃。艾米莉很不高兴，但队伍里又缺不了这个能扛的盾战士。

局面一时陷入僵持。就在这时，通讯频道里传来梅琳的声音：“请求支援，12点方向发现可疑目标”

作为狙击手，梅琳在外充当哨兵。她应该是发现了什么，也许是某个游荡的野人。

教堂里的四个人中，久山健摆明是个废物；布兰登只顾接着野人的茬努力剥皮，梅琳的话全当没听见；艾米莉是队长，外面一片漆黑，又下着瓢泼大雨，总不能让她去冒险；苏暮思考了一下，发现只有自己最合适。

“大概五分钟，我去看看就回来。”他站起来往外走。

“小心点。”艾米莉叮嘱道。

走出教堂门，苏暮听见艾米莉对布兰登大发脾气：“要钱不要命，你这个死绿皮！”

布兰登呵呵一笑，根本不搭理红发小妞。艾米莉气得跺脚也无济于事。

个人终端上，梅琳发来了坐标。雨夜中伸手不见五指，但对苏暮而言毫无阻碍。他切换到微光视觉，世界变成灰绿色，但依然清晰。

教堂周围都是破烂的木屋，很久很久以前，这里应该是个热闹的小镇。苏暮在泥泞的小路上走着，深一脚浅一脚。梅琳发来的坐标就在前方，看地图，应该在小镇废墟的边缘。

绕过几道路口，苏暮看见了目标物。那是一座高大的钢混结构建筑，和梅琳在小队频道中的描述很接近。她提到三楼有火光和人影。假如真是野人的瞭望哨，那他还真是挑了个好地方。

正门被一辆车的残骸堵死了，但破烂的窗洞很多。苏暮随便挑了个够大的洞，钻进去，悄悄沿楼梯往上摸。动力盔甲脚下有吸音的软橡胶足垫，走起路来猫一样轻捷无声。二楼转眼即过，他谨慎地从楼梯口冒出半个头，看见了——

一蓬篝火跳跃着，噼噼叭叭。火光照亮四壁，房内空无一人。

躲起来了？苏暮将视觉切换到红外波段，仔细地扫描每个角落。

这房间并不大，不可能藏得下一个活人。那么是察觉了自己的到来，提前逃走了？假如真是这样，那倒真得小心。这样一个滂沱的雨夜，篝火又吵得象鞭炮，此人居然还能听见苏暮的足音，感知必然敏锐如针。

他走近篝火，开始检查房间。

“卡特，有什么发现？”梅琳在频道里问。

“暂时没有。房间里有堆篝火，但人好像已经逃了。”

“看你的左手边，”梅琳提示，“那家伙可能是跳了窗户。”

这不可能。黑暗天使状态下，苏暮能捕捉到最微小的响动。假设这个敏锐得惊人的家伙真跳了窗，绝对做不到悄无声息。但他还是本着相信队友的想法，凑到那破窗户边上，探头往下看。

危险！

黑暗天使系统突然示警。

隔着数百米，一道耀眼的红光瞬息而至。他可以感觉到它炽烈的威胁，枪声随后而来，震碎这黑夜。

此时战斗皆是本能。苏暮不假思索地一侧身，让过子弹的同时从背后枪袋中抽出大狙。他左臂举起，呈九十度直角，枪在小臂上一架，瞬间反击！

来袭的子弹擦着额角掠过，击碎楼板。与此同时，苏暮的反击也精准地抵达对方眼前。他清晰地看到那小小的目标被吹飞。大口径狙击步枪的子弹就像重锤一样，砸得对方双脚腾空。

就在此时，小队频道里突然传出一声惨叫，是梅琳。

还有人同时在对她下手！苏暮惊讶了。分进合击是相当精巧的战术。就他所了解的野人而言，那点可怜的脑容量绝对搞不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有大都会的黑手参与其中？

终端屏幕上，梅琳的图标涂上了淡淡红色。她受了重伤，生命监测的每项指标都在飞速下降：血压、脉搏、体温——

艾米莉也察觉到了，在频道里惊问：“苏暮，梅琳出了什么事？”

“好像是被偷袭，我过去看看。”

回答完这句之后，苏暮跳出窗口。他肩背上的斥力推进器喷出幽蓝色火焰，掠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