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在艰难的过活着每一天。

父亲的公司倒闭后，他也就开始了东奔西藏的每一天，从开始到现在，只有这片记忆他是完全熟悉的。他知道该走哪条小道更容易甩掉后面的追债人，又清楚从哪里能摸索来新鲜的苹果与面包。

没人能给他们施舍。

妈妈白天出去打工，一天都要打工，打完工甚至也没有时间回来，中午只有他带着妹妹，守望会去找到美味的食物带回来给她。

多么熟悉……什么都跟以前一样。

只有守望不同了。

他去了母亲的做工的地方，看着那些粗糙的麻布将母亲白嫩的双手摩擦的鲜血淋漓，生疼无比。但母亲忍着眼泪，在工头的叱骂中不停道歉。

守望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觉得世态炎凉到可笑，曾几何时那些荣华富贵与享受是多么的令母亲高高在上，可是现在呢？

女人怎么了！女人又怎么了！！

在守望心里，什么也比不上母亲的伟大，他从心底……感谢着她。

是她赐给了自己活下去的生命。

这种状况不能持续下去了。

守望转过身，去到工厂的深处，将里面的所有钱财都拿走了，这样做的后果便是这家工厂在第二天宣布倒闭。

母亲抬起头，目光在员工们的窃窃私语中疑惑。

……

守望站在一处郊区的空地上，手中的打火机‘噌’的一下冒出持续不断的火焰，被随意的丢在了面前如山般的钞票中。

火焰以一种可怕的速度蔓延开来，将一张张纸片烧成灰烬，他看着火光映出的朦胧空气，思绪却如同在寒冬，飞向远方。

其实只要有了这笔钱，他就可以还清欠下的债务。

只要有了这笔钱，他们就不用再过这种东奔西跑的生活了。

只要有了这笔钱，母亲又能跟以前一样优雅的用略带愁容的眉梢冲他笑了。

只要有了这笔钱……就什么都有了。

过往的一切都将消失，唯有今后才是真实！

‘砰’！打火机在火焰中爆炸了，滚烫的金属碎片溅到了守望的手上，他的脸皮因为疼痛而剧烈的抽搐了一下，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那细嫩的，从来没有干过重活的，白白净净的如同没有骨头般的手掌，上面的五根指头形状优雅而修长。

只可惜，被烫出了一个漆黑的伤疤。

“知道我为什么不用这笔钱来还债而是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吗？为什么？”守望似乎是在自言自语的低喃着，沉痛的眼眸中，有一抹冷漠的光。

因为他明白。

这都是梦啊！

从来……就没有什么是真的。

什么也无法改变，他不过，是重来了一遍罢了。

想到这里，他的眼眸深处隐藏的悲伤如同决堤的潮水一般的涌出来，仿佛要将他淹没。守望握着拳，颤抖着，忍住情绪，一步一步、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留下身后那熊熊燃烧的滔天烈焰，隐没在丛林中。

……

妹妹乖巧的坐在餐桌上，拿着筷子却没有吃饭，而是用大大的眼睛盯着守望。

“哥哥，你没事吧？”她轻轻的叫了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哥哥还是那样皱着眉头，在椅子上思索到入神。

想到最近两天哥哥都不带他玩了，妹妹的嘴角又气气的鼓了起来，很不高兴的拿筷子戳了戳他。

筷子戳到了守望的肩膀，在戳到的那一瞬间，守望如同触电般的剧烈的震动了一下，呆涩的眼神回过神来，不知不觉间，眼泪就涌了下来。

他泪眼朦胧的盯着自己的双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向妹妹，眼睛中也是化之不去的悲哀。

“哥……哥……”妹妹有些害怕了，甜腻的声音低低的叫着，眼看着就要哭了起来。

再那一瞬间——

守望忽然恢复了常态，泪水消失了，表情一如往常一般，他擦了擦眼睛，又摸了摸妹妹的头，静静地安慰她。

没有人知道。

他刚才怎么了。

他只是一如往常一样的抚摸着妹妹那柔顺发亮的长发，低着头说着些安慰的话，让她娇小的身躯趴在自己的肩膀上。

只是偶尔……偶尔的时候，守望在不经意间看到了墙上的挂历时，眼中会闪过一抹绝望到生无可恋的死寂目光，那其中有嘲弄、有唏嘘，更多的却是……

他感到发自心底的悲伤。

他在惧怕着什么？

“哥哥？”刚刚安下心来的妹妹又开始担忧的询问起来了。

“唔……嗯……”守望心不在焉的回答着，将妹妹抱了起来，走进卧室中，轻轻将她放到枕头上后为她盖好了被子，唱着轻远的歌将她哄入梦乡。

“我们都在远方，我们都在流浪，流浪在哪里？流浪在天堂。”

“每个人都有虔诚的信仰，带着爱与希望，自信阳光的使者踏上了旅程。”

“他要穿过高山呀，他要路过大海。”

“他要到达那从未有人到达过的地方，去往，彼方的天堂。”

“所以我们的小精灵啊，带着爱与信仰……”

“前往天堂。”守望在床边轻唱，手指轻轻的拂过妹妹耳边的发梢，脸上带着柔和的微笑。

当小精灵入睡后。

歌声也就戛然而止了。

守望低下头，仿佛有阴影从他的背后向四周蔓延，他死寂的眼神看了一眼墙角，那里仿佛有蛛网在编制，层层叠叠、渗出藤蔓，绝望如森罗地狱。

前一刻还在信仰天堂。

下一刻便坠入黑暗地狱。

守望轻轻的关上了房门，静坐在木椅上，面前墙上的挂历仿佛在一点一点的发着异样的声响，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的内心变得狂躁。

今天是……他抬起头来看日历，眼前却只是模糊的一片阴影，什么也看不清。

他用狂躁的内心，唱了两句歌颂死亡的后续：

“天堂之后，地狱往生。”

“在我们的尸骨间，竖立起了碑谷。”

“我们成了英雄，我们只是无名小人。”

“我们尸骨，建起万里长征。”

他扶住墙壁，指尖划过日历，发出尖锐的撕裂声响，一点一点的……跪在了地上。

“当一切成为往事……”

“我们回到过去可好？”

“在那绿水青山，白雾缭绕的地方，那里，一切悔恨与过往都将被抹去，包括——”

守望的指尖忽然暴起，这一瞬间他那惊人的恨意仿佛淹没所有的清明，那是失去一切之后的绝望的死寂。

“时间！”他用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却仿佛要将其嚼碎，吞咽进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