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

同意了？"

皮衣男冷笑着，

脸上带着戏谑。

从一开始的"好友"到后来的合作伙伴，

从一开始的"小姑娘"到后来的"令媛"。

虽然嘴上说的尊称，但要是连着上面的内容，

这话里的意思，

呵，

完全就是戏弄和侮辱。

山下咬着牙，本就颓废的他在此时看起来还真有几分疯狗的样子。

龙有逆鳞，人亦有禁忌。

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何况是人。

山下很想一拳揍到这个在自己面前一脸"笑意"的家伙脸上。

他侮辱自己，

能忍，

但还连带着自己家人，

还是得忍。

对，兔子急了的确会咬人，

但那是什么情况下？

那是兔子觉得这个危机已经威胁到自己生命了！

可以算是最后的倔强。

但人呢？

这一口咬下去，

要顾忌的就太多了，会牵扯的也太多了。

祸不及家人，

对这些人来说是没有这个概念的。

"谢谢武田先生的好意，但还是请容我拒绝。

这个'项目';不太适合我，

我会想办法把钱补上的。"

说完，

山下把头低了下去，

在地上，

"噔"，

磕了下去。

皮衣男皱了皱眉，

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展开。

甚至连周围的人也没想到这样的展开。

这个废物也太能忍了吧？

你要是咬着牙同意了，

那我们就可以继续侮辱你一番，顺带着"令媛"一起侮辱。

你要是干脆不忍了，撕破脸皮来和我们干一架，说些什么大道理。

那我们也乐得揍你一顿。

可你这，

这握起的拳头，怎么就揍不下去了呢？

"嘁。"

皮衣男站起身，头向上仰起。

这是他前不久学来的，

用来羞辱人最好不过，

把头后仰，

口水和浓痰集中在喉咙眼，

然后吐出去！

"哈呼......"

"呼......tui！"

"走了！真扫兴！"

皮衣男吐完之后带头离开了小巷，其后的小弟也学着吐了几口口水。

最后走的是黄毛，他抬起脚，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踢下去，

"你这家伙，记得早点还钱啊！"

然后就故意驼着背，双手插兜里小跑着走了。

一直在小巷外面看着的绫香立即侧过身，把头贴着墙，一动都不敢动。

直到耳朵听到那帮人都已经走远了才敢偷偷看一眼。

在确认走了之后她才敢再往小巷里看过去，

看见自己爸爸跪在地上，

那副凄惨的样子。

她记得这个画面，

应该是一年前的事了，

自己在放学回家之前去了趟图书馆，回来的时候已经五六点了，结果碰巧在这里见到了自己爸爸被那帮小混混围堵着催债。

那时候的自己在听到"项目"的对话之后就跑了，没敢多留，

现在知道自己爸爸的回答是什么了，她想去安慰一下这个倔强的父亲。

但当她迈出第一步的时候，

周围的景物变了，

像是时空倒流一般，

那帮小混混又回来了，并且看到了自己，

就像恶狗看到了肉一样，

那种贪婪和垂涎的眼神。

本能的，

她想寻求帮助，

在人群里寻找着自己爸爸的身影。

爸爸会保护我的，

就算会被那些人看不起，

爸爸也会保护我的。

脑海里，

自己在摇篮里的时候，爸爸看着自己扮鬼脸，

自己第一次叫"爸爸"，

爸爸牵着自己的两只手教自己走路，

爸爸教自己骑自行车，

一切美好的回忆都在脑海里闪过，

最后一张，

是爸爸即使被侮辱也不愿把自己卖出去的画面。

爸爸会保护自己的，爸爸会的。

但是......

当绫香看到跪在地上，

嬉笑着数钱的父亲时，

这个梦，

破碎了。

爸爸那个时候，

到底是做的哪个选择呢？

保护我？

卖了我？

到底是哪个？

我不知道啊......

我真的......不知道啊......

"砰———"

像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一只手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有些东西忘了就忘了，总去想它干什么？

为了折磨自己？

所以你是抖M么？

绫香小朋友。"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绫香抬起头，早就哭的满脸泪痕的脸上，有些茫然。

宋词站在绫香旁边，手里握着一个金银色的怀表。

"大叔......你怎么......"

"绕着绕着就到这里来了，起来，我带你出去。"

泪水在这一刻决堤，绫香在嗫嚅了两下之后直接扑到了宋词身上。

这把正在找着出口的宋词吓了一跳，

"喂喂，你大叔我现在可以有女朋友了的。

你这样抱着要是被麻衣看到了，

小心身首分离啊。"

话是这么说，但宋词却没有把绫香拉开的意思。

虽然宋词是号称单身了三十年的诶菲尔铁塔版直男，但好歹玩了不少galgame了，这点应变能力还是有的，就只好干笑着在那里站着，等女孩哭够了再说。

(galgame主指美少女游戏，而不是工口游戏。和言情剧同小电影的差别是一样的。)

又等了一会儿，直到绫香自觉的松开抱着宋词的手，在一边抹眼泪的时候，宋词把肩包递给了绫香，

"你们老板要我带给你的。"

绫香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呆呆地接过肩包，道了声谢。

宋词这个时候也没心思去开什么"居然还会和自己讨厌的大叔道谢"这种玩笑了，

当务之急是找到另一个困在这里的人出去。

自己是先找到了绫香，但这么点时间内绫香就被梦魇折磨成这样了，另一个人的情况只可能更糟。

金银色的光覆盖住了宋词的双眼，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类似于蓝图的样子，可以透过没有生机的东西去寻找有生机的东西。

当然，这些建筑也是有着自己的"寿命"的，只不过宋词过滤掉了而已。

"大叔，你的眼睛......？"

"哦，这个，我是魔法师来着。"

"......"绫香。

无语是无语，但再看看周围这个无法用常识来解释的街道，绫香也就没有去回嘴，而是静静地等待宋词的下一步动作。

来来回回看了一圈，宋词在前面的一个拐角处看到了一个蜷缩着的金银色身影。

拉着绫香，两人直接往拐角处走去。

......

"怎......么......了......？"

男人用折断了的两只手向美咲爬来，

爬得不快，甚至可以说他是在原地爬步，

折断的手根本就无法让他撑起自己的身体，他像坨肉泥一样往美咲那边挪动着。

虽然没爬动什么，但看着那露出骨刺的手不停的在地上扒弄还是很可怕的。

脸皮挂在男人的脸上，唯一一个眼球在眼眶外面晃荡，

嘴巴已经摔烂了，

但还是能够发出声音来，

"不是......你......让我......跳......的......么？

现在......怎么......吓成......这样......了啊......？

不是你......叫我......跳的......么......？

我......到底......该......不该......

跳......啊......

该......不该......啊......

你......告诉......我......啊......

像原来......那样......告诉......我......啊......"

血泪从男人塌陷的眼眶处流出，

他的声音开始高亢，

带着不解，

带着不甘，

同时，

也带着愤怒，

"告诉......我......啊......！！

像我这样......的人......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到底......有没有......必要......啊！！

说啊......！！

你上次......不是说的......很好吗......！！

啊......？！

说话啊......！！"

美咲蜷缩在路灯下，双手抱着头，脸埋在腿里，身体不住地发抖，

男人的每一次怒吼都几近让她崩溃，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不要来问我，

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要不要跳是你的事，是你的事！

不要问我啊啊啊！！！！

不要......问我......"

脑海里，一个画面一闪即逝。

美咲诧异地抬起头，

有些迷茫，

"是我......让你......跳的......？"

慢慢地站起身，

美咲走到男人身前，

蹲下，

低着头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男人，

然后又站起身来，

从旁边的楼梯口往楼上走去。

......

"呀！"

女孩脚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倾，眼看就快摔地上了，

"喂！"

好在有一个叔叔扶了她一下，没有摔下去。

"好险好险。"叔叔。

手上的袋子来回晃了几下，发出了轻微的碰撞声，女孩赶忙检查了起来，

还好，里面的鸡蛋没有事，不然回家会被妈妈训的。

女孩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那就不会被训啦。

嘻嘻。

女孩笑了笑，看向了自己的手里，

装着可乐饼的纸袋子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可乐饼没有抓住，掉地上了。

女孩有些沮丧，

这是她出来跑腿的报酬，

划不来啊，可乐饼没了，一口都没吃呢。

女孩撇了撇嘴，眼睑耸拉了下去，好像人生失去了意义一样。

对这个年纪的她来说，好吃的掉了，真的是一件很大很大的事情。

扶住她的叔叔看到了这一幕，歉然道，

"抱歉啊，没帮你把可乐饼接住。"

女孩摇了摇头，说道，

"嗯嗯，谢谢叔叔扶着我，没让我摔下去。"

说着，女孩提起了手上的袋子，

指了指里面的鸡蛋，

"要是鸡蛋碎了，妈妈就会训我了。"

叔叔笑了笑，摸了摸女孩的头。

"那我就走啦，叔叔再见。"

女孩拍了拍自己的小裙子，准备离开了。

小孩子就是这样，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男人看着女孩抱着袋子走了，从外套口袋里拿出钱包，

打开，

里面有几个五百元的硬币，还有一堆发票。

"喂~小妹妹。

要不要叔叔请你吃可乐饼啊。"

女孩转过身，看着向自己挥手的男人，眼睛里发着光。

又有吃的了！

"好嘞，您的两份可乐饼。"

店老板把两个纸袋子给了男人。

男人笑着接过，吹了两下之后把一个纸袋子给了女孩，

"来，小心烫哦。"

女孩迫不及待地接过，然后在两只手里来回抛着纸袋子。

的确很烫。

男人帮女孩把放在一边的袋子拿起，

"这个就叔叔帮你拿吧？"

女孩咬了一口可乐饼，哈着气，含糊道，

"谢谢叔叔。"

男人笑了笑，也吃了一口，

"很好吃呢。"

"当然好吃了，这可是我最喜欢吃的食物！"

"哈哈。"男人一只手夹着公文包又提着袋子，只好用拿着可乐饼的手背在女孩头上揉了揉。

"要叔叔送你回家么？"男人问。

"嗯......"女孩想了想，又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可乐饼，点了点头，

"那就麻烦叔叔了！"

两人走在街上，

因为是傍晚了，

橘红色的夕阳挂在西边的天上，

来来往往有不少行人。

"你读几年级啦？"男人问。

女孩吃着可乐饼，伸出一只手，比了个"3"，

"国小三年级~"

"那有好好读书嘛？"

"唔......"

女孩不说话了。

男人笑了笑，摸了摸女孩的头，

"要好好读书哦，不然以后会变成没有用的大人的。"

"我知道，我妈妈经常这么和我说呢。"

"那叔叔问你个问题。"

"嗯，好的。"

女孩没继续吃可乐饼了，认真听男人说话。

"你觉得怎么样的大人是有用的大人呢？"

"嗯......我想想哦。"

"慢慢想，不急。"

过了一会儿，女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是想好了，

"我觉得能天天吃自己喜欢吃的东西的大人就很有用了。"

男人苦笑了一下。

这个问题对小孩子来说还是太早了，不过自己也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也就不在意这些了，

"哼嗯~能天天吃到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啊。"

"嗯嗯，如果不能的话就不幸福了吧？

自己都不幸福的话，怎么能算是有用的大人呢。"

女孩说的振振有词，对她来说，现在的生活就是吃吃玩玩，其他的都没这个重要。

"那如果不被人需要的人，

算是有用的大人么？"

"......不算......吧？"女孩说。

听到这句话，男人眼里的光暗了下去，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的问道，

"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女孩摇了摇头，她不懂这些大道理，就只能按自己的理解来说，

"如果在别人需要的时候，

我去帮了那个人的话，爸爸妈妈还有老师都会夸我的。

所以我们都会去帮别人，因为被夸奖的感觉很好啊。

但有时候要帮忙的人太多了，就会忙不过来了。

那这种人就会给别人添麻烦了啊。

所以我觉得这种人要是长大了的话，就会变成'不被需要的大人';了吧？"

男人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女孩的逻辑也确实奇怪了点。

"你这个......叔叔听不太懂......"

女孩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说的还是挺好的。

"总之，我觉得不算。

不被需要的人，怎么可能有用呢。"

"哦......"

男人应了一声。

之后就只有女孩在说话，男人则是在旁边麻木地点头。

"我到家啦，谢谢叔叔送我回家。"

女孩鞠了一躬。

男人僵硬地笑了笑，把袋子还给了女孩，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