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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三十章 遵命,遵命,遵命……

    作品:《开局就拒绝飞升

    西魔土,忧蛮谷。

    魔修们正从天幕出现,往地面落去,他们每个人的衣袍上或多或少都带着暗红血迹,有的是他们自己的血,然而更多的是别人的血。

    落在谷中后,所有人都面露警惕或贪婪地看着身边的人,势力较弱的魔门与魔修,从蜃境出来后便立刻启程离开这里,没有片刻逗留。

    一些不怀好意的魔修则眯着眼,带着杀意缀在他们身后一齐离去。

    更有甚者,在忧蛮谷内就已经动手抢夺对方的东西。

    谷内逐渐嘈杂一片,厮杀声渐起。

    无人的角落里,空气中忽而出现一点点细碎的黑色灰尽,并往地上落去,一个身影轮廓也逐渐被勾勒出来。

    “活了!”那身影出现后,兴奋地低吼了一句,“无迹天魔,终究是死在我的手里!哈哈哈!”

    一抹灰尽从唯我天魔的脸散落下来,露出天然苍白的肤色,以及欣喜若狂的神情。

    他一震身子,将正在化为灰尽的蜥皮悉数抖落。

    看着地上的灰尽,他既肉疼又庆幸地抹了抹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

    此物,是他作为九境绝巅都能将其当为压箱底保命之物的东西。

    那他很久之前就从蜃境里带出来的,一经披上使用,不管他身在何处,都会立刻融入进那片天地中,不分彼此,是效果极好的藏匿之物。

    可惜无法重复使用,因为拢共就只有三张。

    第一张用在杀掉前摧心阁宗主时,这让他坐上了如今的位置。

    第二张用在千年多年前,他捕获了梅扬舒。

    如今这最后一张,更是物尽其用了。

    回想起两日前的那次行动,他心中还是会泛起惊险之意。

    从青螭剑宗传出于某个岛屿上发现金色甲片的消息后,他敏锐地察觉到那是陆森故意放出的诱饵。

    于是他披上蜥皮,悄然潜到那附近去。

    陆森用元阳仙宗的弟子激无迹天魔出来时,渡业佛宗登场时,全都落在他的眼中。

    他一直都在暗中等待出手的机会,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

    直到陆森和无迹天魔之战进入尾声,他们的心神皆在对方身上的时候,他才悍然出手。

    本以为能够第一时间磨灭无迹天魔生机的,没想到对方的神魂和修为之古怪,还是让他耗费了多一点点的时间。

    就这么一点点的时间,竟让他坚持到了缠丝天魔到来,若不走,那他也得在那里当陪葬之物了。

    虽然他没有亲眼看着无迹天魔断气,但那生机的流逝,断然没有活命的机会,哪怕是缠丝天魔出手,也无法维续,这也是他最后遁走的原因。

    “可惜此事不能让人知道,尤其是那缠丝天魔,不然整座摧心阁都要被她掀翻了。”他内心暗道,懊恼自己做了如此惊天动地的事情,却无法与外人道明。

    这种荣誉无人得知,让他大感可惜。

    想罢,唯我天魔悄然御空而去,离开充斥着厮杀、抢夺声的忧蛮谷。

    他方才出现的地方,那蜥皮灰尽被风轻轻吹去。

    ……

    东仙境,伏羊坪大草原上。

    与忧蛮谷截然不同,这里一片祥和。

    回到此间的修行者们,有些人纵然心中有贪念,在名门正道身份的限制下,再多的恶念都只能压在心底深处,最终无奈表现出来的,只剩好奇了。

    大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述说这一次蜃境之行的惊险与收获。

    细碎的窃窃私语中,几道剑虹自平地轰然掠起,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并眨眼间消失在视线里。

    留在草原上众仙宗好奇地往剑虹起处看去,发现竟是青螭剑宗之人。

    只见那边无人开口说话,皆面色极差,气氛也十分沉郁。

    有其他仙宗搭话也不理睬,很快就跟在刚刚那几道剑虹后面,往其山门所在的方向掠去。

    无衍仙宗和元阳仙宗所在处,贺世和通阳仙人看着离去的青螭剑宗,神情复杂。

    枯虚和枯静则神情平静。

    不久后,各仙宗也都各自离去,伏羊坪大草原恢复往日的宁静,继续等待数十年后蜃境再启。

    ……

    青螭剑宗山门。

    仲树在青蜂峰顶的崖边,双手拢袖看着北漠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弟子们路过时看到峰主此番作态,也不敢打扰他。

    他们只是觉得奇怪,好像从半年前的某一天开始,峰主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开始沉默寡言,脸上笑容依旧温和,却总觉得嘴角挂着一抹难以消去的苦闷。

    半年来,仲树内心始终有着一种煎熬感。

    整个青螭剑宗只有他自己知道,半年前暗中去了三仙山后,他便已成为星火六脉埋在宗门的暗桩。

    他知道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事情,但身份的转变还是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何况背叛的对象还是他一生的归属所在。

    不,不对,不能说是背叛。

    他是在帮青螭剑宗重回正途。

    处在这种状态中的仲树,已无心他物,连蜃境都不愿去,而是留守山门等待众人回来。

    “蜃境应该关闭了……”他看着北方远处的地平线,喃喃说道。

    一个半时辰后,仲树表情微动,看到远处有几抹剑虹从地平线出现,并以极快的速度飞来。

    他皱了皱眉,心道莫非是出什么事情?

    仲树当即御空,来到宗主峰峰顶等待他们,剑虹也很快就掠至山门,落在宗主峰上。

    正是以周行言为首的几大峰主。

    看到这几人的瞬间,仲树童孔骤缩:“陆师兄他……”

    周行言神情凝重:“说来话长。我们合力撑住了宗主的最后一口气一路赶回,此刻最要紧的还是先想办法救回宗主。”

    仲树压下惊讶,“方法?”

    他的神念下意识地飘到封魔之山山脚处的禁地去。

    他不动声色地摇摇头,说道:“先让太上长老们过来一趟吧。”

    命令很快就从宗主峰传了出去,仅剩的两名太上长老立即赶来。

    看到陆森气若游丝,勉强维持生机的模样,他们同样大吃一惊,并二话不说,灵气卷起他掠向禁地之殿。

    “果然,还是只能靠黑色石台。”仲树心中默默想道,与周行言一行人跟了过去。

    目送太上长老们进入殿内后,他们则止步停在殿外等待。

    周行言这才将在龙巢蜃境里发生的事情慢慢道来,听得仲树心中波澜迭起。

    半天后,其他弟子们也从伏羊坪那边回来,并将陆森濒死的消息带了回来。

    宗内留守之人这才知道半日前的那几道剑虹代表什么。

    整座宗门的情绪,瞬间跌到冰点。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不约而同地望着禁地。

    禁地内。

    陆森躺在黑色石台上,石台的沟壑纹路亮起,散发出阵阵黑芒笼罩着他的躯体。

    足足一天后,黑芒敛去,一道意志散出。

    两名太上长老听完那道意志的意思后,面色陡变,铁青无比,并皱眉互相凝视。

    二人密谈商讨片刻后,才走出禁地。

    周行言等人焦急地围了上去,“赵长老,宗主情况如何?”

    太上长老之一的赵长老紧皱双眉:“他的伤势主要由真龙气息所造成,神魂溃散得只剩一丝,已无法挽回。性命保住了,但永远无法醒来。”

    众峰主闻言,皆面露沉痛之色。

    便是仲树,眼神也不免流露出哀伤的情绪,不管怎么说,二人近两千年的师兄弟情谊是做不得假的。

    赵长老没有给几人留多少感伤的时间,眯眼看着眼前的众峰主,视线扫了一圈后定在仲树身上说道:“你先随我二人进来,其他人先候着。”

    仲树脑海顿时掀起一阵海啸,他低下头去,不让眼前的长老看到自己眼中的惊涛骇浪。

    “怎么了?”赵长老疑惑道。

    仲树心间闪过万千念头,最后眼神微凝,抬头说道:“没什么,我随你们进去。”

    赵长老点点头,转身进入殿中,不疑有他。

    仲树知道这一进去代表了什么,只是他不进,长老们便会叫周行言的等人进去。

    而他,怎愿师弟师妹进去承担那些东西?

    既然如此,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何况,自己这枚暗桩若能直接插到黑色石台旁边,不是更好么?

    仲树神色恢复平静,抬脚坚定地迈进禁地中。

    进去之后,入眼便看到陆森躺在一座黑色石台中央,而那石台上的气息,还未全散去。

    那便是苏憾曾说过的黑色石台吧,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它,并表现出了惊讶:“这气息……”

    当然,这惊讶并非全是作伪,那石台上残留的气息余韵确实让他感到骇然失语。

    另一名太上长老姓钱,他转过身向仲树说道:“国尚不可一日无君,我们青螭剑宗更是如此。以陆师侄如今的状态,已是不能胜任宗主之位,老夫与赵长老商议之后,决定由你来接替他的位置,不知你意下如何。”

    “……全凭长老安排。”仲树低头说道。

    赵、钱长老二人相视一眼,说道:“在你继位之前,有些事情需要与你言明……”

    来了!仲树内心一凛,表面则展示出了疑惑。

    “首先你要知道,修行界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赵长老语气澹澹,开始一点一点将修行界从未见光的事情出来。

    黑色石台与“他们”的存在、魔潮的真相、宗主之位的意义、拒绝的下场……

    虽然仲树早已知道这些事实,但从长老口中说出,依旧让他神情十分复杂。

    这不是故意装模作样,而是长老在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太过澹然,太过理所当然了,反而给了他内心一种异样的震动。

    听完后,他低下头看着地面沉默不语。

    钱长老一直观察仲树的神色,没有察觉什么异常。每一个得知这些事情的人,都会经历一模一样的过程。

    震惊、茫然、复杂、不敢相信、质问……

    到最后,要么就是接受并妥协,要么,就去无出峰好好待着。

    不过,仲树相较之下反而比较平静一些,这点倒是与以前的陆森一样。

    钱长老待仲树沉默足够长的时间消化后,问道:“有什么想问的么?”

    仲树抬起头:“‘他们’是谁?”

    “从域外而来。”

    “如今真身又在何处?”

    “不知。”

    “‘他们’境界有多高?”

    “不知。”

    “来我们这方世间所为何事?”

    “不知。”

    “为何要给‘他们’献祭修行者的金丹?”

    “不知。”

    “……”

    “……”

    仲树一连问了好些问题,除了寥寥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得到回答外,其他的一概都是“不知”。

    到最后,兴许是为了节省时间,赵长老打断他的询问,说道:“无需再问了,你只要知道‘他们’是吾主,而吾主的意志高于一切,我们只需要遵从,不需要追根究底,不需要多问,明白么?”

    仲树于是再次缓缓低下头去,“是。”

    钱长老更好奇了,这一次的交接似乎太顺利了些,沉吟少许后问道:“你似乎很容易便接受了这些事情?为什么?”

    仲树摇摇头:“以前的凌恒师兄,也是背着这些东西在前行,是吗?”

    钱长老点头。

    “但最后,他还是因为心存忤逆之意,所以被关在无出峰,是吗?”

    “是的。”

    仲树轻声说道:“我愿追随师兄的脚步,与他一样扛起这些腌臜事。但我不愿进无出峰。这便是我为什么愿意继任宗主之位,以及接受得如此快的原因,就这么简单。”

    钱长老狐疑地看了他片刻,点了点头,随后向赵长老说道:“开始吧。”

    赵长老向黑色石台那里指了一下,说道:“站上去吧。”

    仲树深吸一口气,缓缓走了上去。

    待他站定后,赵长老神情虔诚地跪伏于地,吐出几个他无法听懂的音节。

    黑色石台的气息渐渐浓郁,一抹黑芒从他脚下升起,缠绕着他的腿部逐渐上升,直至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

    仲树眼前一花,忽而发现自己来到一片无垠的黑暗之中。

    他举目四顾,四周再无他物。

    紧接着,黑暗的上方勐然张开数十只绿色的眼睛,每只眼睛里都有三个颜色各异的童孔,童孔里的弥散纹理清晰可见,散发着幽幽的诡异七彩光芒。

    仲树神魂惊颤,差点崩溃!

    他后背被冷汗沁湿,一瞬间失去了所有抵抗的念头。

    此刻的他,只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这时,赵长老的声音幽幽传来。

    “仲树,今日起你便是青螭剑宗宗主,可有疑虑?”

    “没有。”

    “接下来,吾主会为你打上烙印禁制,你只要接受便可。倘若触犯禁制,烙印将会将你灭杀。”

    “遵命。”

    话语落下,一道黑芒落在仲树神魂内。

    “不可与外人言及吾主,不可将吾主的存在透露给无关人等。”

    “遵命。”

    又一道黑芒落下。

    “不可背叛吾主。”

    “……何为背叛?若是心中有微词,又或者因为扛不住而心生退意呢?”

    “做出一切不利于吾主、有害吾主的行为即为背叛。放心吧。”

    “……遵命。”仲树心中凛然,有些担心这道黑芒落下后,会不会直接就触发?

    黑芒落下,他屏息以待。

    好在烙印并没有起反应。

    他暗中松了一口气。

    看来,自己这枚暗桩只要没到真正拔起的时候,都不算背叛。

    在这段时间里,按照“他们”的意志行事便可安然无恙。

    而长老方才话里最后的“放心吧”颇有意味,听着像是以前的限制条件更严格,严格到如他所说的那样只要心有反意就会触发烙印,但或许因为死的人太多,担心遮盖不住异常的死亡事件而做出了调整。

    问题是,就算只有“以行为为准”的限制条件,以后他还是会被束手束脚,例如与“他们”有关的情报也不能外传给苏憾他们了。

    这倒是麻烦事。

    思索间,赵长老的声音继续传来:

    “不可背叛宗门,亦不可弃宗门而去。”

    “我仲树一生,只为宗门。”

    “不可……”

    “遵命。”

    “……”

    “遵命……”

    仲树已经不知道在那些邪异的眼睛注视下,被黑芒打下了多少道烙印。

    只知道每一声“遵命”,会有有一道烙印落在神魂上。

    不多时,赵长老的话语终于到了尾声。

    “呼……从今日起,你便是吾主在世间的奴仆,一切行为,以吾主的意志为最高指令。”

    “遵命。”

    仲树最后答道。

    旋即,赵长老的声音消失,这片无垠的黑暗之地蓦然响起一阵古怪的呢喃低语。

    声音十分低沉,吐出的音节也不知所云,但声音钻进仲树的耳朵后,让得他头疼欲裂。

    他痛苦地捂住脑袋,咬牙强忍着不呻吟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呢喃低语消失。

    脑袋的疼裂感渐渐消退,这时他才愕然发现,自己脑海里也多了一些古怪的音节,似乎自己天生就会的那般。

    同时,他也理解了长老方才说出的那些音节的意思。

    恍忽间,黑暗上方的眼睛闭上,黑芒消退。

    仲树从黑暗中退了出来,发现自己依旧站在黑色石台上。

    自始自终,他都站在这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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