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罕见的，大堂里一片沉默。

临风却是并不疑惑，因为起初在读到季修先生的这一则关于重阳真人的故事后，他心中同样喟叹不已。

王重阳与林朝英，相遇相知再到相爱。

重阳真人为了天下，不顾林女侠数次阻拦，决然离去。

当他再次回来，想要重归于好时，遇上的却是林朝英的决然。

二人从开始比武，再到后来打出真火。

一座活死人墓，一座重阳宫，看似相近，实则越走越远，直到老死不相往来。

收起心中情绪，临风笑着道：

“诸位，现在可明白，何谓江湖了？”

听到临风的话，下方一众武夫们这才回神，他们似乎明白了一些。

正如重阳真人面对的问题，守天下还是守一人？

他们也曾面对很多抉择，奇遇、神兵、功法、财富，兄弟情谊，江湖是他们的生活。

同时江湖，也是身不由己！

“诸位，今日这则小故事，季先生想要传达给所有武夫的就是江湖！”

“一个充满无奈，充满爱恨情仇，让世人走进这座由武夫用刀剑、血泪，书写成的江湖。”

“……”

临风说完，台下武夫们顿时哗然，叫好响成一片。

“从此以后，我等皆是江湖人！”

“哈哈哈，好，好一个江湖，当浮一大白！”

“书生不食五谷，五体不勤，佛修只识吃斋念佛，道门自诩脱尘清高，只有我们武夫，走的是人间道，趟的是红尘事，饮的是风月！”

“……季先生大才！”

一众武夫们在狂欢，情绪高涨至极，他们从未想过，竟有人能如此懂他们。

甚至他们都怀疑，季先生本身也是武夫。要不然，季先生怎么会这么了解他们？

大堂一角，柳墨言深吸一口气，眼神中滚动着一抹火热。

“一个专门为武夫创造出来的名词！若是这‘江湖’一词被天道认可，那……”

柳墨言眸光颤动，下意识的朝着窗外看去。

而就在他望向窗外的一瞬，京都城内忽然爆发出一股震动。

不是地龙翻身，是武夫们的长啸之声！

高台之上，说书人临风豁然转身，眯眼朝窗外看去，他知道其余同行们也在这一刻说完了！

而选择其他故事的人，能引发如此震动，一时间，他不禁感到压力空前！

他们十二个说书人之间，可是也有竞争的。

“——轰！”突然只听一声怒吼，桌椅破碎，一个魁梧武夫，大喝一声：“今日起，洒家便是江湖人，再也不是什么粗鄙武夫！”

这一声，像是引起了连锁反应一般，瓦舍之中，越来越多的江湖人爆发修为，仰天长啸。

此一刻，才是真正的京都震动！

也就是在此时，冥冥中天地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苏醒。

皇宫深处，一袭白衣的中年男人双眼“唰”的睁开，而后豁然起身，一步踏出翩然来到大殿深处，一张巨大的，囊括大阳天下的山河活舆图。

一条无色的透明气运龙影浮动，发出低吟。

在透明气运龙影浮现的一瞬，紧跟着又是一条金色的透明龙影翻滚，睁开了双眼！

而在金龙出现的一瞬，紧跟着就见一条银白色大龙从活舆图中抬头，发出低吼。

“——哗！”活舆图上碧海气运滚动，青色气运大龙发出龙吟之声。

四条气运之龙，金色代表着佛、白色代表着道、最大的青色，代表着儒。

白衣男人一双深邃的眸子微眯，眼角纹皱起，目光凝视着那条透明的气运之龙。

“——武道气运，再次睁眼了！”男人话毕，长袖勐的一甩转身，疾步来到大殿门外。

一名鹤发童颜的年轻阴柔太监早已垂手而立，看到中年男人的时候，立刻行礼。

“……陛下。”

男人瞥了眼他，继续看向天穹，道：“武道气运醒了，我大阳气运，再次壮大！”

太监躬身行礼，恭贺道：“恭喜陛下。”

“哼哼。”中年男人轻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同喜，同喜，哈哈哈…”

话毕，他背负双手，大踏步回宫殿。

“让下面的人去查，弄清楚前因后果，记住了，务必把这条武道大龙给朕彻底叫醒了…”

“哼哼，可千万不能再让它睡着了。”

“……是。”

阴柔太监直起身，瞥了眼天穹，深邃饱经风霜的眸子里看不出悲喜，然后转身离去。

嗯，醒倒是醒了，但没完全醒。

“……”

在皇城某处道观之中。

一双眸子虚影从道观深处无限放大，俯瞰整个京都，将京都尽收眼底。

继而这双澹漠的眸子虚影消失不见。

——白马书院。

“哦？醒了，不过再睡过去也有可能。”望山河楼最高层，许久后传来一声轻笑。

继而，李青山脸色很不好看的从楼中走出。

“如何？”另一个大儒立刻迎上。

“哼，上古武道鼎盛又如何？被天地不喜，终难成大器，还能压我儒道一头不成？”

说完，李青山甩袖离去。

另一大儒见此，抬头看了眼骤然阴沉的天穹，略一思索，自语道：“也是。”

说完，快步追了上去，道：“接下来如何？”

“醒了就让它给我继续睡，省的惹人厌。”远远的，传来李青山厌恶的声音。

“……”

国子监、尚书书院、京都某些深山古庙、清幽道观之中，都有人相继睁眼，继而又不再理会。

一时辉煌如刹那芳华而已，何足畏惧？气运争万世，可不看一时。

武夫？终究是上不得台面，武道气运沉眠，那是历代武夫无能，现在苏醒也不过是正常罢了，很值得骄傲吗？它本就不该睡着！

再说，这还没完全醒呢？

嗯，指不定马上就又睡死过去。

……

京都，礼部尚书府邸，凌家后院。

一袭黑衣的凌晨静静的看着眼前一袭白衣，宝相庄严的自己，白衣凌晨周身金色能量浮动。

“莫要心急。”黑衣凌晨轻声道。

白衣凌晨似是听到了她的话，周身波动的能量又再次平稳柔软下去。

突然，黑衣凌晨像是有所感应，看向窗外。

“啪嗒，啪嗒，啪嗒。”豆大的雨点忽然落下，迅速打湿地面，继而大雨滂沱。

只是这雨，宛若刀剑一般锋锐，刺骨！

片刻后，黑衣凌晨又坦然的收回目光，轻轻摆手，窗户轻轻的关上。除了开始她眼中有惊讶一闪而逝，而后她也不再放在心上。

……

……

这一日，皇帝笑了。

儒道亚圣们惊讶了、道门道首们惊讶了、某些菩萨也惊讶了，嗯，但也只是惊讶了……而已。

没有人会在意这一件小事……

京都城内，武夫们的欢呼持续了很久，一些剑道高手更是表演了一出剑气纵横。

瓦舍酒楼被纵横的剑气戳成了筛子。

刀客们上演了什么叫刀行厚重，平整的街道被砍得乱七八糟，造成闹市马车拥堵。

一座座高高矮矮的楼屋之上人影丛丛，不少人家的房瓦直接被踩碎，掉落大街。

大街上，江湖浪子轻功卓然，引来人群惊呼。

这一日，是武夫们的狂欢日，破财日，也是人们对武夫越发厌恶不爽的一日。

即便这群粗鄙蛮子事后面对谩骂批评态度极好，只是一个劲的傻笑，还赔礼道歉。

……

瓦舍二楼。

季修看着欢呼的武夫，起身微微摇头。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群武夫不被人喜欢，也不是没道理的。

高兴了，爆发力量，不开心了爆发力量，仗着强横的身子，横冲直撞的，一副完全不在乎世俗眼光的模样。

瞥了眼大堂柜台前瑟瑟发抖的掌柜，季修揉了揉眉心，低语道：

“这帮武夫已经被外界给定型了。”

“这也就导致他们自己也潜移默化的在心里和行为上认同了别人眼中的自己，自我觉得自己就是一群蛮子，粗鄙之人，不在乎世俗眼光…”

说着，季修轻叹一声，道：

“…想要让这帮武夫扭转心态，让他们从内心深处重塑自身形象，是个漫长过程…”

“不过我相信，当金、古、黄的武侠小说面世后，他们会对自己有个更为清楚的认知…”

“我这也算是积德了吧，嗯，为了公共安全，为了全民素质，为了异世界社会和谐…”

“兄弟，要走了？”郝掌柜吐出瓜子皮，也跟着起身。

然而就在这时，好死不死的，楼下一个当日在教坊见过季修的剽客一撇头，就给看到了二楼的季修。

当场，这货就直接激动的大喝一声，道：“看，是季修，是季先生，他在那！”

“……唰！”

一瞬间，一双双如刀剑般的眸子，齐刷刷的朝着二楼窗口望来。

刚转身的季修身体顿时一怔，僵在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