碣西最有名的，莫过于三山国王。

俗称三王爷。

这是碣西本地民间俗神，然而信仰传播却相当广泛，不止义安一带，甚至桂西、闽地，乃至海峡对岸都有庙宇祭祀。

如今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为维系两岸和谐关系的一种纽带。

三山指的是碣西县河婆镇北面的独山、西南面的明山和东面的巾山。

三山国王其实就是山神。

传说隋朝大业年间，此三山出现神迹，遂受到当地百姓祭祀。唐代韩愈被贬为义安刺史，时逢水患不断，民不聊生，于是他便向“三山国王”祈求。结果三天后雨过天晴，韩愈遂尊奉三山为神。至宋代又被皇帝追封为王。

以上或许有编故事的成分在里面，为的就是给自己所信奉的神明，加上正统名分。

不过鉴于三山国王信仰发展脉络相对清晰，加上不具危害性，因此自明清以来，官府多采取默许态度，任其发展。

在如今的义安三府乡村，三山国王一般被当作社神，也叫地头爷，基本是一村一庙。

外地人可能觉得，义安一带封建迷信氛围过于浓厚。

不过义安本地人会觉得，他们首先敬的是祖先，其次才是神明。

而且是秉承实用主义去信仰的。

在义安人心目中，拜归拜，虔诚归虔诚，但人与神之间，本质就是一个公平交易关系，我给你香火供奉，你让我平安发财。

你保佑我，祝我成功，那我便信仰供奉你。

假如你对我没用，那么抱歉。

鞭打神明、拖着神像在地上跑，扯掉神像胡子头发这种事，在义安还挺常见的。

比如盐灶一带。

“我们那边去庙里拜神祈福，丢圣杯的时候，问年底用一只鸡来还，可不可以保佑我，不行就再加一只鹅，直到扔出圣杯为止，才会满意离去。”

这是陈景乐以前听一个义安的同学说过的。

初听时觉得好笑，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颇具为人处世大智慧。

这种与神明的讨价还价的方式，彰显的就是义安人的实用主义。

拜的神明多了，敬畏之心逐渐长存。

据说以前还有两家人闹矛盾，最后闹到三山国王面前的。

“你敢不敢当着三位王爷的面，说你没有做过这种事？”

此话一出，对面顿时不敢应声，最后只得掩面灰熘熘离去。

三山国王的名声愈发响亮。

在义安，不懂法不尊法的人很多，但是敢不尊老爷的人很少。

一声“老爷保号”，是义安人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意思就是神仙保佑。

陈景乐来到碣西，刚好碰到有两方人在神像前对质。

而且居然还有治安员掺杂其中。

属实稀罕。

……

郭栋是碣西汽车检测站的员工。

工资不高，胜在稳定。

在这小县城，有这样一份工作已经很不错了，时不时加个餐，偶尔跟朋友去洗个脚按个摩，相当舒服。

不过想攒钱那是不可能的。

他是辉煌沐足城的常客，从前台到技师到经理，都认识他。

最喜欢的是88号技师小张。

虽然不算最漂亮的，但是性格温柔脾气好，手法到位，而且陪人聊天的时候，总能说到人心坎里去。

郭栋就喜欢这种。

他的朋友却说：“那个88号太擅长拿捏人心了，妥妥的绿茶女一个。”

郭栋顿时不爽：“茶你妹，这哪里是茶？分明是我善解人意的好妹妹！”

男人不喜欢这种长相甜美说话好听性格温柔会安慰人的女孩，难道要喜欢一个对自己没点好脸色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你送1000块包包她还嫌不是名牌，非年薪百万不嫁的吗？！

于是郭栋每次去，都会点这位小张。

次数多了，二人也就熟络了，也就知道了对方的名字，叫做张雯雯。

大概率是化名。

毕竟做这行的，总得编点故事，才好打动客人。

后来郭栋开始找借口请张雯雯出去吃饭。

按照规定，技师私下是不可以和客人有接触的。

但是郭栋他加钱了啊！

同样的价钱，只需要陪他逛逛街，吃个饭就行。

而且不耽误工作。

看在钱的份上，张雯雯就答应了。

拒绝谁也不能拒绝票子啊。

如此一来二去，双方愈发熟稔，堪比好朋友。

郭栋跟张雯雯倾诉了好多烦恼，张雯雯不但没有不耐烦，反而耐心宽慰他，这让郭栋觉得这样懂男人的好女人，简直世间罕有。

可惜家庭不好，入了这行。

……

随着两人关系越来越密切。

郭栋觉得时机成熟了，终于忍不住点破：“我喜欢你，感觉和你在一起很开心，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张雯雯一副很惊讶的样子：“你不嫌弃我的职业？”

郭栋摆摆手：“嗨，谁没点过去啊，只要认真过日子就行。”

“你是真的喜欢我？”张雯雯表情犹豫，半信半疑。

“当然！”

郭栋连忙点头：“那你愿意吗？”

张雯雯脸色踌躇不定，轻咬嘴唇：“唔，看你表现吧。”

没有直接拒绝，这是有戏？

郭栋欣喜。

吃完饭后，本想送张雯雯回去的，不过被她拒绝了，理由是俩人还不是很熟。

既然不是很熟，那多吃几次饭说不定就熟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郭栋接下来这段时间，隔三差五都会找机会和张雯雯出来吃饭。

他心急难耐，然而张雯雯始终澹然自若，含湖其辞，不予正面回复。

逛街吃饭看电影可以，送礼物也照收，但是问及关系……

张雯雯就会都着嘴说：“让我再考虑一下嘛，毕竟男女关系是很严肃的问题，总不能听你说几句‘我喜欢你’就信了吧？喜欢和爱，不是靠说说就行的，得看诚意。”

什么是诚意？

礼物咯！

你连礼物都不送，还好意思说爱她？

郭栋精神振奋：“我一定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的！”

在洗脚城对方给他一条龙，出来他陪对方吃饭逛街购物一条龙。

一起洗脚的工友知道这事后，都骂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平时劝小姐从良就算了，你特么居然还打算娶她？”

公车私用是吧？

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那女人在坑他，劝他早点死心止损。

那样的女人，岂是他这种人能够拿捏得住的？

然而郭栋偏偏听不进去。

可怜的汤姆，被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

郭栋每个月工资有限。

除去日常花销，剩下的钱，都用来买礼物讨好张雯雯了。

然而张雯雯始终没肯答应和他确认关系，连手都不给牵，更别说回家看猫翻跟斗了。

终于有一天，郭栋的储蓄也花光之后，再没钱给张雯雯买礼物。

女人顿时变脸。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关系，请你没事不要老纠缠我，好吗？这样影响很不好，我怕别人误会。”

在郭栋表示自己这个月工资花完了，得等下个月出粮才能继续请她吃饭逛街后，第二次再约，张雯雯就不肯出来了。

“不是，之前明明说得好好的……”郭栋有点懵。

“我说什么了？”

张雯雯毫不客气打断：“我说的是看你表现，可没答应你。”

郭栋不理解：“那我请你吃饭还有送你的的礼物……”

“这些都是你自愿的，不是吗？”

张雯雯不耐烦：“我有逼着你请我吃饭送我礼物吗？”

“你——！”

郭栋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她怎么能说出这么无耻的话来？

不肯做我女朋友，那你收我礼物干嘛？

张雯雯冷笑着说：“拜托，要是真吃几顿饭，送点小礼物就追到女人，那也太不把女人当回事了吧？女朋友这么廉价的吗？我做一次美甲300，头发600，鞋子2000，手机10000。你那点工资，养得起我吗？”

“我……”

郭栋茫然不知所措。

仿佛这半个月以来的美好时光，就跟做梦一样。

这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跟之前的温柔体贴，仿佛判若两人。

张雯雯却没空跟他在这扯皮：“再说一遍，别再来打扰我的工作和生活，OK？”

说完头发一甩，蹬着高跟鞋，扭腰走了。

留下郭栋站在那，像条傻狗似的，眼巴巴看着她走远。

……

当晚，郭栋醉了。

一个人喝了一箱啤酒，喝到一半去吐，吐完回来继续喝。

第二天也没去上班，都日上三竿了才醒来，给主管打个电话请假，然后在床上躺了一天。

“所以你之前对我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

他没忍住，给张雯雯发了条消息。结果发现都发不出去，偌大一个红色感叹号告诉他，他被人删除好友了。

“草！”

郭栋气得差点把手机砸了。

所以他这半个月以来舔着脸讨好对方，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越想越不甘心。

以前在沐足城里，只要598，什么花样都有，结果出来外面，花了几万块钱，愣是手都没牵到。

终于反应过来，这女人一开始就没想过答应他，每一次出来都是吃喝玩，顺便买东西。

为的就是坑光他兜里的钱！

“好，你做初一，那就别怪我做十五！”

郭栋心里发狠。

……

凌晨1点，郭栋蹲在路边。

他等张雯雯下班。

看见张雯雯从沐足城出来，就远远跟在她后面。

这女人住的地方是个老旧小区，路灯都是昏黄的那种，中间还会经过一条没有路灯，很是昏暗的小巷。

郭栋见状，顿时恶从胆边生，直接冲上去，捂住张雯雯的嘴往巷子里拖。

张雯雯突然被袭击，吓得拼命拍打挣扎。

郭栋压低声音骂骂咧咧。

张雯听出他的声音，挣扎得更厉害了。

奈何她那点力量，在郭栋这个干惯了体力活的人面前，压根不够看，很快被按在地上输出。

郭栋心里那个畅快啊。

“你说你一个出来做的，在我面前装什么装？啊？”

全然没有发现，被压在下面的人渐渐没了声息，他还以为是对方单纯认清现实，选择放弃抵抗了呢。

直到感觉怀里的人身体渐渐变凉、僵硬，才感觉不对劲。

郭栋把张雯雯翻过来一看——

发现对方双眼凸瞪，早已窒息死去多时。

……

张雯雯没来上班。

经理以为她生病了，结果打她电话没人接，发消息也没人回，问其他跟她关系要好的人，也没人知道她去哪了。

结果第二天，一个令人惊骇的消息传来，有人在榕江河里发现了一具女尸，经打捞起辨认，确定死者身份是张雯雯。

张雯雯怎么会掉进河里淹死了？

难道是喝醉了，失足落水？

张雯雯去世的消息令人唏嘘。

本来以为只是意外死亡，结果治安局那边，却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他们在死者身上发现了明显的淤青和勒痕，还有被XX过的痕迹。

不过碣西这小地方，很多区域的天眼系统并不完备，很难确定凶手是谁。

另一边。

郭栋一开始还很害怕，毕竟是失手杀人，怕治安局的人找上门来，特意跟主管请多两天假，甚至做好了收拾东西跑路的准备。

结果等了两天，什么事都没发生。

顿时暗松口气，又若无其事地去上班。

当别人戏谑问到他最近跟那个88号技师怎么样了的时候，他故作暗然说：“算了，不提了。”

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惹得大家笑哈哈，本想多取笑他几次，找点乐子，结果这家伙也不反驳一下，顿感无趣。

……

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治安局的人终究是找上门来了。

当然，只是怀疑，他们并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杀害张雯雯的人就是郭栋。

但是据他们了解到的，郭栋和张雯雯最近走得很近，俨然一副热恋情侣的模样。

这才让他们觉得奇怪。

毕竟张雯雯什么身份，他们一清二楚。郭栋什么身份，他们也一清二楚。

嘶……

这事有点离谱。

而且在张雯雯出事后，郭栋一直没有联系过对方，好像之前两人关系很好，都是假的一样。

于是决定过来问问。

一开始郭栋还很澹定。

他多次回想过自己并没有留下什么证据，而且就算有，在河里泡上一天，也冲得干干净净了。

因此在回答问题时，相当的从容。

“我问她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她拒绝了我，既然人家都拒绝我了，我总不能还死皮赖脸缠着不放吧？”

郭栋表情无奈。

治安员看眼前这小子，愈发觉得不对劲。

虽然对方回答的没有什么纰漏，可直觉告诉他，对方肯定在某个细节上撒谎了！

千万别怀疑治安员的直觉。

可惜手头上证据不足，无法给对方定罪。

“我总感觉那小子在撒谎！”

放郭栋离开后，两名治安员私下交流。

“巧了，我也觉得。”

“那就盯住他！”

“……”

……

接下来几天，郭栋正常上下班。

只是心里多少有点害怕，怕事情败露，到时自己肯定难逃法网。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但是四处张望又没有发现。

这种感觉让他心里有点发毛。

“难道是那臭女人冤魂未散？”

他狠狠摇头。

绝不可能！这世上哪来的诡！肯定是自己吓自己！

结果当天晚上，他就做噩梦了。

梦见张雯雯回来找他索命，一双眼睛瞪得大大。

郭栋直接被吓醒，再也睡不着，闭上眼就是张雯雯死之前的样子。

当即寻思，要不要找个老爷拜拜，免得真有脏东西跟着自己。

于是趁今天休息，天亮之后，他出门买了祭品，去附近的三山国王庙拜一拜。

“我真不是故意的，谁让她把我骗得那么惨……”

烧纸的时候，他忍不住小声滴咕两句。

结果一直紧随他的那名治安员，躲在墙外听到这话，顿时怒不可遏跳出来。

“果然是你！”

郭栋闻声大骇，回过头来，看清来人，更是惊恐。

下意识想逃跑。

治安员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他：“快说，你是怎么杀死张雯雯的？”

郭栋一心想要逃跑，二人便扭打起来。

这庙坐落在街边，两人这番动静，顿时引起路人群众的围观。

“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怎么打起来了？”

“这不是检测站的郭栋嘛？”

“诶，另一个是治安局的同志吧？看起来好面熟，我见过几次。”

“……”

众人连忙上前帮忙。

人群中，一个刚好路过的橙县靓仔，手上拿着一份路边摊买的包粄，边吃边看热闹。

旁人看不出来，但是陈景乐明显能看到，郭栋身上缠绕着浓郁的怨气，显然是有人命在身。

顿时蹙眉。

“不是我……我、我没有……”

眼见被这么多人围着，郭栋满头大汗，急声否认。

“你撒谎！我刚明明听到了，不是你你跑什么？”

治安员大怒，忽然灵机一动：“你敢当着三山老爷的面，说张雯雯的死跟你没关系？”

嗯？！

陈景乐心思转动，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

不动声色地往庙里三尊神像上各打进一缕神念。

郭栋闻言，脸色微变，下意识抬头看向庙里的神像，突然有种被三双犀利的眼睛盯着的感觉。

三位王爷无不是怒目相，端的是威势十足，煞气凌人。

郭栋本就心虚，此时面对三尊神像，下意识慌乱。

这一慌，顿时让治安局的同志找到突破口。

“快说！”

一声怒喝，宛如当头一棒。

郭栋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脸色变换，半晌，终于放弃了挣扎，整个人如同泄气的气球。

“我、我不是故意的……”

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控制，他木然地将事情细节来龙去脉，缓缓道来。

围观群众听罢哗然。

眼前这人，竟然是一个杀人犯？！

而更让人称奇的，是治安员让他当着三王爷的面发誓，才露出的马脚。

劲爆！

太劲爆了！

吃瓜群众兴奋之余，纷纷将这事告知亲朋好友，在互联我网的帮助下，瞬间传遍周边各大乡镇，甚至碣阳诸县。

一时间，各处的三山国王庙香火暴涨，往来人群络绎不绝，门槛都被踏破。

“老爷保号！”

可见义安人对神明的崇拜程度。

“不枉我配合演这么一出戏。”

占据众多三山国王社神庙后的陈景乐，在收获了大量香火的同时，终于攒够剩余的香火点数，给他的阴兵队伍兑换制式铠甲了。

……

陈景乐给阴兵配的制式法器分两种。

长的为长枪，短的为雁翎刀。

防具就是兵铠。

每个阴兵都是兵器加防具模式，一部分是长枪兵，一部分是刀兵，以后出任务也是两两搭配。

前两天已经兑换过武器，后面因为香火点数不太够，就没急着兑换铠甲，反正也还没派去执行任务。

先让李祁俊训着。

在搞定循州之后，香火点数就已经足够了，只是当时没急着换。如今义安境内香火暴涨，换完五千副铠甲后，仍绰绰有余，不必担心香火点数问题！

于是陈景乐便毫不犹豫选择兑换。

按照每件制式法器500点香火算，兵甲加一起，这就每人1000香火点数。五千兵马，直接500万香火点数没了。

500万！

亏得陈景乐先前攒的香火点数够多，不然光是兵甲都凑不齐。

兵甲都没有的阴兵，训得再好也没用啊！

“终于知道戚少保为了养活戚家军，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不惜自称张居正门下走狗是什么心情了。”

一下子消耗这么多香火点数，陈景乐心痛得龇牙咧嘴。

这兵马真不是一般人能养得起的。

怪不得很多小国，连军队都没有。

现在就指望阴兵的战斗力别让他失望了。

“本想着携三十万阴兵横扫冥府的，现在看来，够呛！”

别说三十万，三万都成问题啊！

得稍微缓缓了。

陈景乐叹气：

“还是得努力攒香火！”

毫不迟疑，继续扑向其他县区。

浦宁、汇来、鮀城、义安……

这些地方虽然村落不多，但是香火旺盛程度，远超其他州府，可以快速补充陈景乐消耗掉的香火点数。

就在陈景乐调头北上，即将把嘉应府也收入囊中时，突然收到李祁俊消息提醒：

“城皇大人，五千阴兵训练完成，请您检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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