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所以我们这学期就算不来学校也没关系了，是吗老师？”

白鸟简述目光看向河崎堂本，对他询问着，对身边的少女表示无视。

江雪凉月似乎也不感到尴尬，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一条一条地看着知情同意书上的条目。

“是的，但是由于你们社团学分还没有评完，所以相关的社团比赛还是要抽时间回来进行的……”

“好的，谢谢老师。”

“嗯，还有一天多的时间可以去准备，估计刚开始那边也不会让你们去参加什么困难的项目研究，而且京都大学离这里也不远……”

河崎堂本说是不远，但青山中学在京都府的西南角，京都大学在京都府的东北角。

好吧，即使是这样，如果是坐电车转车的话，也不过只需要不到半天的时间。

京都也就那么大的地方，无论怎么说，按照现在的交通发达程度，都算不上远。

“你们两个的话，刚好是在一个社团，还可以相互照应着……”

河崎堂本一边说着，目光在简述和凉月之间相互流转，几十年的阅历让他敏锐地嗅到两人之间不对劲的气氛。

白鸟简述脸上的表情虽然没有什么异常，可从江雪凉月进来之后也只是看了她一眼，再没有和她进行过任何交流。

而眼前的少女也是一样，单纯地将注意力放在了文件上面，根本没有搭理两人的意思。

“明白了，河崎老师，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昂，好。”

河崎堂本点了点头，注视着白鸟简述向门外走去的背影，直到他的脚步即将踏出门口突然开口道：

“阿，Soga……简述君。”

白鸟简述回过头看向他。

“今天刚好我没课，下班了，请你吃个饭吧。”

“也好。”

听到白鸟简述这样的应答，河崎堂本苍老的脸上挂上了微笑，他取下了自己脸上的老花镜，眼镜边框划过他苍白的双鬓，浑浊的目光看向江雪凉月：

“江雪同学有时间吗？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一起也没关系。”

“谢谢老师。”

江雪凉月双手合上了文件，扬起雪白的脖颈，点了点头。

……

吃饭的地方是一处不算大的面馆，恰好靠近龙泉寺，只是目前这个季节，除了特意来上香祈福的人，并没有像春秋两季那么多赏花看景的人。

“这家面馆，我第一次来京都教学的时候，就来的这里吃的第一碗面。”

站在门口，河崎堂本仰起头，看着店铺的招牌，眼神中满是怀念的神色。

面馆的门口种了两棵树，看不出是什么品种，只是明白它现在身上只剩下一片光秃秃的枝干，前些天夜晚的大雪盖在上面，勉强能够遮盖住它赤裸的躯体。

“老师是很念旧的人。”

“嗯，来到近畿区的第一顿饭就是这里，而这家店铺到现在也还开着，说起来也算是缘分了。”

河崎堂本向白鸟简述解释着，然后目光看向他：

“之前，就想要请你们来吃的，只是简述君好像一直都很忙。”

“之前就想，为什么呢？”

“毕竟，简述君可是我的得意门生啊。”

河崎堂本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抬起手亲昵地拍了拍白鸟简述的肩膀。

每一位正常的老师，无论是刻薄还是温和，都是希望自己能够教出来优秀的学生，就像亲手培养一株花卉一样，期望对方能够在自己的手中成长，结包，绽放。

可是优秀的学生可遇不可求，更多的人还是普通且迟钝的，尤其是在最开始，望着一群处于最风华正茂年纪的少年，看着他们眼神中透露出来的那份愚蠢的清澈，所有负责的老师心中都会颤抖。

会强烈地怀疑，自己能否胜任这份工作。

那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白鸟简述不一样，尽管是自己教导了两年的学生，可他成长的实在是太快了，说是自己的学生，河崎堂本内心中也时常会感到怀疑，他的优秀真的是自己教导出来的吗？

这样的问题一旦在心中浮现，否定的答桉便立刻在内心中涌出。

他是真正的天才，自己能够帮助他的，微乎其微罢了。

可身为老师，他却还是想要给对方的生活一些指示，就用他这几十年来积攒出来的人生经验……

一阵冷风打在河崎堂本的脸上，他回过了神，抬起脚步迈进了店铺，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墙上的菜单开口道：

“老板，来一份乌冬面。”

“好。”

应答的是一个小姑娘，声音稚嫩且清雅，就像黄鹂鸟一般的明亮清脆。

白鸟简述朝着对方望去，目光刚好对视上她，小姑娘怯生生地将身子缩到了母亲的身后。

“请往里面坐。”

店里的老板娘并不年轻，脸上展露出和煦的笑容，90度鞠躬邀请着三人，让人的心情不自觉地感到热切起来，这一幕对于热爱京都的人来说实在再熟悉不过了。

“你们两个要什么？”

点了点头，一边向着老板娘指示的地方向前走着，河崎堂本偏过头看向两人。

“豚骨拉面吧。”

“豚骨拉面。”

“爸爸……豚骨拉面两份，乌冬面一份。”

黄鹂鸟的声音在不太宽敞的小店里荡漾开，小姑娘一边喊着一边向着厨房跑去。

这次，江雪凉月的目光被那一道瘦小的身影所吸引，她望着那道背影，湛蓝色的眸子眯了起来，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身体怔在了原地。

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她才终于回过神，坐到了白鸟简述的身边。

“请稍等一会儿……”

“好的，谢谢。”

等到老板娘离开，河崎堂本目光盯着面前的两人，看着两人脸上一个微笑，一个冷漠两种截然不同的神情，想了想引起了话题：

“真羡慕你们能够保送京都啊，我年轻的时候，也有着这样的梦想来着的……”

“老师是在哪里毕业的？”

相比于京都本地人，简述的问题一向直白简明。

“哈哈，不值一提……跟自己想要去的大学差的太多了。”

他看着两人年轻的脸，感叹道：

“失败总是贯穿人生的始终……以前可能觉得有些意难平，现在想想也已经向自己妥协了。”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又觉得这句话放在白鸟简述的身上似乎有些不契合，张了张嘴，又对着简述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不过，这句话，好像对于你来说，有些不适用。”

“没有，其实挺合适的。”

白鸟简述摇了摇头，伸出手拿起桌子上的茶壶给自己和河崎堂本倒了一杯水。

无论是多么光鲜亮丽的人，都会有自己失败的一面，只是还没有显示出来而已，就连他自己也是一样。

看着自己眼前的空茶杯，江雪凉月也不恼，脸上露出清澈的笑容，伸出纤细的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目光看向白鸟简述：

“多数人的失败或许是无可奈何，但是对于白鸟同学来说，或许只是不想去成功而已。”

“你这么说的话，是你很懂我吗？”

白鸟简述平澹的声音紧随而至。

“或许旁人总是看的比当事者要清楚一些，不是吗。”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错，也不过是十几二十厘米的距离。

话音刚落，老板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您的乌冬面好了。”

“哦，谢谢。”

河崎堂本连忙接过面条，也没有向碗里加什么小料，用快子挑了两下面条，然后炙热的香气便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这面，还是要趁热吃才行，我就先不客气了。”

他笑了笑，完全没有等着两人的豚骨拉面端上来再吃的意思，用快子挑起了面条然后吸入了口中。

又等了一会儿，两人的面条也端了上来。

三人一齐开始嗦面。

相比于白鸟简述和河崎堂本发出的声音，江雪凉月吃面倒是很安静，根本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响。

“简述君，我知道，你未来的成就肯定令人难以想象……”

吃面吃了一半，河崎堂本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一边吃面，一边开口道：

“但是，还是要注意处理好自己身边的事情，有些东西看起来对你并没有什么帮助，甚至可能是阻碍，可或许在关键时刻也能帮助到你。”

“有些事情就算没有处理好也没关系……”

用快子夹起碗里最后散乱的几根面条，河崎堂本抬起头和简述对视着。

那双浑浊的眼眸中挂着一丝明亮：

“就像这面条一样，无论过程中咬成多少段，到最后终究是会聚拢在一起的……”

“谢谢。”

-----------------

吃过饭，河崎堂本因为还有事情和两个人分开。

两人转过两条街角，又走在了和以往相同的路上，也保持着和以往相同的距离。

只是唯一的不同点在于，之前都是晚上，现在是白天而已。

步伐不自觉地保持成了一致，江雪凉月望着眼前的背影，湛蓝的眼眸中挂满了笑意，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明明都是一个人，她此刻的心境却出现了不小的变化。

变得舒畅且欢愉，究其原因，或许就是自己占有欲在作怪。

她承认自己是喜欢眼前这个男人的。

现在喜欢，以后也会喜欢，而且可以确定的是，从今以后也会不断地喜欢，逐步地加深。

喜欢和爱都是自私的，没有人会愿意自己喜欢的人和另一个人保持着暧昧的关系。

即使他不喜欢对方也不可以。

说什么成就他人，这在她看来是最为可笑的。

毫无疑问地是，目前看来，是她赢了，从各种意义上地，她现在和白鸟简述之间的距离最近。

想到这里，她看向白鸟简述的眼神变得更加热切，宛若清澈冰凉的湖水中投入一束沸水，整个湖面都泛起了烟雾一般。

喜悦从心口顺着血液染到了脸上，手指抚上白鸟简述的后背，樱唇轻启：

“你准备沉默多久呢？简述君。”

“其实你做的没有错。”

白鸟简述停下了身形，没有回头，平澹地语气飘散在了空中，最后落到了江雪凉月的耳中。

“从理性的角度我可以理解你，我清楚你在想什么，你是觉得我不会冒着风险对你动手，因为你是个疯子，不可能没有后手的准备。”

“呵呵，你杀了我，其实我也不会反抗，我也没有反抗的能力。”

江雪凉月向前迈了一步，站在了他的身侧，仰着头看着他的侧脸：

“其实我是爱你的，她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给你。”

……

“你只不过是觉得没有人会喜欢我了而已，以此来满足你那甚至有些畸形的占有欲。”

白鸟简述没有顺着她的话继续说，反而道：

“不，其实你弄错了。”

“无论是多少人喜欢我，都不重要，因为我也不会喜欢她们，多少人都无所谓，是谁都一样。”

他的声音顿了一下，随后继续道：

“你也一样，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喜欢上你，哪怕只是有一点。”

“其他人，或许我还会装装样子，至于你……”

话语到这里戛然而止，白鸟简述没有再继续说，迈着步子远去。

少女的身形怔在了原地，简述的话语似乎对她有着不小的冲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对方逐渐远去的身影，直到他在转交消失在视线中。

她精致的眉皱了起来，眼眸中挂上了一丝痛苦，随后闭上了双眸，白皙纤细的手掌按在了心口。

好痛……

-----------------

“我大概要一个周的时间回不来，这两天可能比较忙，我和真衣姐说过了，这两天你就住她那里。”

第二天早上的时间，白鸟简述把昨天晚上收拾好的行李——小的行李箱，推到了门口，转过身和妹妹酱叮嘱着。

因为自己已经提前把去京大的事情和简仪说过了，所以她现在也只是表现出几分失落的神色。

除了都了都可爱的脸庞，瘪着小嘴，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以外，再没有什么其他的行为。

“老哥~”

站在简述的面前，妹妹酱忽然踮起穿着粉色恐龙拖鞋的脚，张开了双臂。

“怎么了？”

“抱我。”

看着简仪脸上满是期待的神情，白鸟简述对着她笑了笑，然后张开双臂：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也没有几天。”

“嗯……”

像个小熊一般，挂在了白鸟简述的身上，双手搂着简述的胳膊，她贪婪地吸了空气，闭上了双眼感受着此刻的温暖。

半响，少女的红唇轻启在简述的耳边缓缓道：

“记得想我。”

“好……”

‘叮铃铃……’

手机的铃声突然出现，打破了两人之间温暖的氛围，两人的身形分开，白鸟简述接起了电话：

“真衣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