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少年并没有动, 反而露出一抹笑来。

周寻渡在那抹很淡的笑容中看到了几分讥讽之意。

真麻烦。

周寻渡想，现在连想和他亲近一些都不能，为什么要这样呢。

他拿出口袋中的烟, 放在唇中, 用牙齿轻咬, 并没有点燃, 只是着看程说宁，眸色很淡, 所以能轻易制造出温柔的假象。

这么多年的了解让程说宁知道，周寻渡一般只有在心情不太好的时候才会抽烟，而只咬着烟不点燃，代表心情超级不好。

以往他是怎么做的？

拿下周寻渡的烟，告诉他不要抽烟, 抽烟对身体不好, 也不要生气, 有什么话可以告诉他。

现在程说宁只是隔着马路和他对望, 一点表情都不想于他。

直到视线里出现拿着一瓶酸奶的手。

“等很久了？”去买酸奶的徐望知现在他身侧问。

“没有。”程说宁接过酸奶，放入吸管后喝了一口。

熟悉的甜味随着舌尖遍布口腔，让他很开心。

一眼看到对面的周寻渡, 徐望知说：“他来找你？”

“估计吧。”程说宁低头喝着酸奶，不想看周寻渡, “你先回学校吗？我要和他谈谈。”

“我在这里等你。”徐望知并没有阻止他过去, 也没有回学校, 只说, “小心些。”

他语气里的担忧让程说宁一愣，笑容更多了，“好。”

牙齿咬住烟头, 看着对面那两道并排而站的身影，不爽从眼底浮现，占据了周寻渡整双眼眸。

在看到少年朝他走来时，所有的情绪全部被隐藏，他唇角上扬，笑容温和儒雅。

“一次性说完。”程说宁停在周寻渡面前。

“上车聊，外面热。”周寻渡笑着打开车门，用着一种亲昵的语气开口。

程说宁后退一步，警惕道：“不用了，就在这里聊。”

“不热吗？”周寻渡没有放弃，盯着他说，“车上开了空调，不会出汗，上车吧。”

“不。”程说宁摇头，喝了一口酸奶，那味道让他镇定许多，一字一句道，“就在这里说。”

“距离你上课还有半个多小时，如果一次性说完的话，恐怕是不行的。”目光落在他喝的酸奶上，周寻渡笑容更多了，低头看着手表道，“而且我觉得没有必要一次性说完。我去国外出差只需要半个月，半个月后会回来。”

程说宁知道他在装不明白，干脆捅破：“我的意思是没有下一次见面的必要。你送我的那些东西，我已经快递还给你了。”

“宁宁干嘛要这么绝情，还没和我商量呢。东西既然已经送出去了，哪里有还回来的道理？”

周寻渡叹了一口气，抬手捏了捏眉心，一副苦恼的样子。

“程孟真是给我造成了太大的误会。这样行不行，我把程孟叫过来，我们三个人当面说清楚好了。”

他拿出电话，看样子真的想叫程孟出来对质。

马路上车辆喧嚣不停，程说宁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反而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时眉眼显得有些冷冽。

周寻渡没有拨通电话，面对程说宁的冷静，只问：“宁宁想我叫他出来吗？你不喜欢他，我叫他会不会让你讨厌？”

现在还挺为他着想。

程说宁一笑，没有回答他，淡声道：“周寻渡，以这十年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会听着程孟说我的话而保持沉默。你保持沉默的唯一理由就是不在乎，觉得他随便怎么说我都可以。”

“至于你为什么不慌，因为你觉得我在你眼里是好骗的，好拿捏的。”

面容俊美斯文的男人咬着烟笑了起来，他确实一点都不慌，即使程说宁说得都是真的。

“不是这样的，宁宁。怎么说呢，我自己都了解不全我自己，你怎么会了解。”

“我曾经是真的很敬重你，把你当成我哥。”程说宁垂眸，说，“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和你说那么多私心话。”

“那我该怎么挽救？”周寻渡这下不辩解了，思考之后认真地问，“按照你认定的，程孟说你坏话时我保持沉默，让你觉得我在赞同他话，这我该怎么挽救？”

他点燃了那只烟，吐出白色的烟雾，隔着烟雾看着面前那张白净漂亮，此刻却满是疏离的面容。

程说宁猝不及防被呛地咳嗽起来，离周寻渡更远，皱起眉头，酸奶也不喝了。

他很讨厌烟味，周寻渡知道，所以从来不在他面前抽烟。

看着拿着烟的男人，他目光更淡了。

“没法挽救，好聚好散。”程说宁留下八个字，准备离开。

“你是越长大越不乖了。”周寻渡说。

“什么？”程说宁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那句话，下一秒，周寻渡直接走近他，拉着他的手将他往车上带。

“上车吧，我在跟你好好聊一聊，没有其他人打扰。”

远处的徐望知一直在看着这边，那目光让他很是不高兴。

周寻渡的动作太快，力气又大，程说宁挣扎不脱，直接被扯到了车旁。

手中酸奶掉在地上，他惊呼一声，没来得及拿住，反应过来紧紧抓着车门不肯上车，看着没什么表情的周寻渡恼道：“放开。”

周寻渡眯起眼睛，直接拿下烟对准程说宁抓着车的手。

“宁宁，听话。”

温柔的嗓音落下，那烟头再次逼近一分。

寒意在瞬间爬上背脊，程说宁怕那烟头真的会被周寻渡放在他的手指上，下意识松开了手。

“我就知道宁宁会听话的，所以不会真的烫你。”见他那么害怕，周寻渡神色微黯，用另一只手捏了捏程说宁的后颈。

这动作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程说宁根本没时间多想，被塞进车子后拿起里面的盒子就朝周寻渡砸去。

他用了狠劲，也没去考虑会不会砸伤周寻渡，眼眸发红，死死地瞪着周寻渡。

认识这么久以来，周寻渡很少见程说宁这种抓狂的样子，觉得有趣，挺像生气却没一点杀伤力的兔子。

怪可爱的。

避开盒子的周寻渡笑着要关上车门，没去管地上的盒子。

此时此刻，他除了程说宁对旁的没有一点兴趣。

“你到底干什么？我晚上还要上课。”程说宁去推门，余光瞥见正在过来的徐望知，试图拖住周寻渡，冷声道，“你再这样的话我报警了。”

闻言，周寻渡有些诧异。

他直接伸手进去，从程说宁口袋拿出手机，往外面一扔，脚踩上去，漫不经心地问：“报警做什么？抓我吗？”

手机发出碎屏的声音，直接关机，程说宁一边觉得这手机质量差以后不能买了，一边对周寻渡的动作充满怒意。

他叫道：“周寻渡！”

“在呢。”男人并不理会他的怒吼，自说自话，“你这几天心情不对，我带你去国外散心吧。”

说完，他直接关上车门。

徐望知在这一刻避开车子冲了过来，周寻渡看也没看，坐上驾驶位开车离开。

徐望知没有赶上。

见程说宁一直在看后车窗，周寻渡轻笑一声，脸上却没有任何笑容：“别指望他了，我又不会伤害你，再说我怎么舍得伤害你呢。”

看到徐望知捡起来他的手机，拦下出租车追了上来，程说宁松了一口气，镇定后才有精神去问周寻渡：“你要把我带去哪里？”

“不是说了吗？你最近心情不太好，带你去国外散心。”

“我不去。”程说宁想骂他疯子，“你把我放下来，我们还能好好谈。”

“之前想和你好好谈，现在我觉得没必要了。”周寻渡用手指捏住还在燃着的烟头，直接捏灭，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将烟扔在副驾驶。

烟灰掉落在车座上，程说宁心脏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看着男人没什么表情，甚至有些阴翳的侧脸，身上每一个毛孔几乎都在叫嚣着危险。

“你是讨厌我的吧。”程说宁沉默半晌问。

“不讨厌你，怎么会讨厌你呢。”周寻渡看了一眼后视镜紧追不舍的车，直接踩下油门，加速远去。

“你不讨厌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程说宁握紧拳头，掌心在不断出汗。

“正是因为喜欢你，不想看到你远离我，才这样的啊。”周寻渡微微一笑，“宁宁，让我们回到之前吧。”

这话说的够不要脸，现在这种事都做出来了还想回到之前根本不可能。

程说宁脸上肌肉都在紧张着，大脑有些空白，心里催促自己冷静。

他绝对不能表现出任何害怕，越害怕，周寻渡越觉得能随意拿捏他。

程说宁去打开车窗，发现被锁住了，不仅如此，车门也被锁住打不开。

无处可逃，连敲车窗的安全锤都被收起来了，车内除了没用的纸巾，也没能威胁周寻渡的东西。

程说宁知道自己的每一个动作周寻渡都看在眼里，收回手，面无表情道：“你把我放下来，我要去上课。其余的事等你从国外回来再说，你不是要出国吗？”

周寻渡一顿：“你得陪着我，我会跟你的班主任请假。”

“你拿什么身份跟我的班主任请假？”程说宁寒声道，“停车。”

周寻渡心情不错地说：“身份很多。你的大哥、你的邻居、你的男朋友，你想选择哪一个都可以。让我来选择的话，我会选择男朋友，我喜欢男朋友这个身份。”

“疯子。”听到男朋友三个字，程说宁又气又怒，厌恶地开口，“你根本就不喜欢我，提什么男朋友。”

“谁说的？”周寻渡再次加速，只当程说宁的那句话是对自己的赞赏，“骂得不错，我很喜欢。”

“别再用你那副假面跟我说话了，恶心。”

他车子开得那么快，程说宁根本不知道他想去哪里，身上又没有手机，只能不断寄希望于徐望知能追上他们，也想用话刺激一下他，让他停车。

但周寻渡自始至终都很平静。

他想到了什么，忽然说：“我有一点很好奇，你怎么发现李晟斐韩添他们的？你难道猜到他们有事瞒着你或者是撞见了？再者说，你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不会吧，宁宁？”

温柔的声音让程说宁眼皮一跳，瞬间抬头看向周寻渡，见他唇角上扬，沉默不语，手指再次收紧。

车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中。

“再开快一点。”出租车内，徐望知拿着手中碎成两半的手机，眼神越发深沉。

“已经够快了。”司机说，“你没看到刚刚那些司机都开窗骂我了吗？不能再快了，再快要出事。你这么急怎么不报警啊。”

“报了。”徐望知说，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车辆，“麻烦您再开快一些。”

程说宁被抓上车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报警了。

司机叹口气，“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努力追上那辆车的。”

……

黑色的迈巴赫内，程说宁装听不明白，淡声说：“你在说什么？”

本就是随口一提，见他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周寻渡也觉得那说法太荒谬，没再继续说。

车子拐弯，开进了小巷子里，周寻渡发现那辆出租车没追上来，笑道：“别让你那个同学继续追了，多没意思。”

程说宁这才发现徐望知没跟上来，心微微沉了下去。

穿过小巷子，又开了十分钟，停在了熟悉的地方。

周寻渡打开车门，把程说宁拉了下来。

下车站定的那一刻，程说宁想也没想，直接朝周寻渡脸打过去。

周寻渡没有躲开，结结实实的一拳打下去，怔住的反而是程说宁。

他手都疼了，周寻渡却仍旧面不改色。

趁着他怔住的期间，周寻渡把他拉进电梯。

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程说宁心脏疯狂跳动，大脑不停计算着他打过周寻渡的可能。

身高碾压，他只有一米七，周寻渡都快一米九了，他没有那个自信能从周寻渡身边逃跑。

力气也没有周寻渡大，所以他几乎是全方面被周寻渡碾压。

“你所有的想法都暴露在你的脸上了。”温柔的大手抚摸着他的脑袋，周寻渡凑近，盯着程说宁的眼睛，笑道，“别害怕，宁宁，我不会伤害你。”

‘只是想让你陪陪我而已。’

电梯里很静，感受到周寻渡的呼吸，程说宁撇开脑袋，满脸抵触：“我没带身份证，跟你去不了国外。”

“没关系，等会我带你回家拿。”

电梯门打开，周寻渡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出来。

程说宁想甩开他的手，没甩开，不死心的在走廊上找着可以打伤他的东西。

目光所及之处只有灭火器，还是需要打开的那种。

周寻渡用指纹打开房门，拉出行李箱，牵着程说宁又重新下楼，回到车上。

徐望知还没有跟上来。

程说宁再次去开门，车门被锁上了。

正在扣安全带的周寻渡看到他想逃跑，扭头道：“宁宁，别白费力气，我说了，不会伤害你的，就是带你出去玩而已。”

语气真诚，仿佛真的不会伤害他。

见周寻渡左边脸颊被之前那一拳打得微肿起来，程说宁觉得自己在那个时候应该给他右边脸也来一拳。

“我不想去，你这是绑架。”

“这怎么能是绑架呢？”周寻渡发动车子，“不要用这么难听的词来形容。”

那样子让程说宁看都不想再看，错开目光，微微抿唇道：“你真恶心。”

“这句话伤到了我的心。”周寻渡就像个完美的表演者，什么样的情绪都能出现在他的脸上，唯独没有愤怒，像是不会生气一样。

这么多年程说宁确实没见过他发火，之前他觉得周寻渡是脾气好，太温柔，现在只觉得恐怖。

一个人从来不发火，可能并不是脾气真的好，而是善于伪装，能将所有的一切都压在心底，丝毫不透露。

而那些没有宣泄出的，都会随着时间堆积成变得更加疯狂，就像现在的周寻渡。

程说宁不知道他现在只是把自己困在车子里，再过一段时间又会怎么对自己。

“你到底怎么样才会放我下去？”少年闭上眼，有些累了，“去国外是不可能去的。”

“你不要不理我。”看他那样子，周寻渡心软了，叹口气，终于舍得退一步。

“我很怕宁宁不理我，我放你走你能别想对待李晟斐他们那样对我吗？”

“所以宁宁不要远离我……”

声音听着委屈，还十分深情，程说宁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你放我下去，我不会不理你。”

“好吧。”周寻渡说，打开车锁，仿佛妥协了，“那你下车后要接我电话。”

车内安静一片，程说宁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同意了，睁眼立刻去开门，生怕下一秒周寻渡又后悔。

但他手指才刚碰到门拉手，车子再次上锁，门打不开了。

程说宁看向周寻渡。

男人对上他的目光，缓缓低笑出声，语气宠溺间带着几分玩味：“傻宁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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