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助会首次相聚圆满结束，次日，林小桌和邓思文提早来到驾校，惨遭积怨一整天的邓祥贺批评教育——邓祥贺先是指出王牌教练总决赛赛在即，责备邓思文不好好准备比赛，又顺带着指出林小桌也快要再战科目二了，反反复复地强调第五次参加考试还挂科的严重后果。

两人苦苦熬到了训练开始时间，这才开着教练车逃离办公室。车子冲到训练场中央，林小桌猛踩刹车，摇下车窗，感受着空旷安静的世界与自由的夏风，整个人仿佛被拎出来挣扎了十分钟、又重新回到水里的鱼——她又活过来了。

林小桌偏头，看着同样精神舒畅的邓思文，问他：“我的考试，你的比赛，是同一天？”

邓思文平静地指出：“是你自己提出，想要约在总决赛的同一天的。”

“哦……”林小桌心想自己记性真差，又有些懊悔做出这个愚蠢的决定——她当初的想法是，只要她和邓思文双双通关，她就可以借口“一起庆祝”，再拉着这棵闷笋去哪里玩玩（去澳门塔蹦极的想法还是算了，她得另择一种平和、安全、保守的娱乐方式）。

可是现在，她又意识到另一种可能性，万一邓思文顺利得奖，而她再次挂科，事情就变得太尴尬了。

事实上，邓思文晋级的可能性不低。由于网络上反响太热烈，王牌教练评选委员会为了顺应群众呼声、结合时代潮流，把复赛的评选方式直接改为由投票数量决定，票数前20名直接晋级总决赛，其他教练员中，四位评审导师有权各选一位“推荐教练”，保送他或她晋级24强。

经过昨天在上海国际赛车场的意外“曝光”，邓思文的热度激增，竟然超越了第二名，直逼第一宝座。此刻，也就是距离投票截止只剩十小时的时候，排名上位圈已经不再变动，而徘徊在晋级与淘汰之间的十九、二十、二十一、二十二位，每个小时都发生着风云变幻。

值得一提的是，梁子捷就在这些排名忽上忽下的“卡位”选手当中，显然，年事已高的他目前还没有放弃挣扎，依然心怀着和年轻人们比拼的决心。

总之，邓思文晋级已经不成问题，按照评选规则，他必须参加几天后的总决赛。

“要不，我放弃考试，去陪你准备比赛吧？”林小桌试探地问。

邓思文当然不准：“不行，你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你知道我不缺钱，可以再报一次名。”

邓思文回答得更果决：“不行，你不能影响驾校的通过率。”

林小桌有些失望，她别过头去：“果然，在你心目中，我还没有通过率重要。”

“……是你自己说，不缺重新报名的钱的。”邓思文明显有些慌了，他抬臂想要触碰林小桌的胳膊，却还是缓缓地放下手，小心地向她解释：“我的意思是，对于我们驾校来说，通过率比赚钱更重要。但是对我个人来说……”

“对你个人来说？”林小桌按捺着激动的心情，敦促他说下去。

“还是你比较重要。”邓思文说出这半句话，脸颊又微微泛红，很像他晕车时的初症状，也很像他中暑时的初症状。他连忙又说：“我爸虽然那么说，其实通不过也没有那么严重……你不要有太大压力。”

林小桌“噗嗤”地笑出了声，她重新转头看向邓思文，笑道：“你紧张什么，我哪有那么小心眼。刚才，也是开玩笑的。”

“那就好。”邓思文说完顿了顿，前倾上身，替她调整右侧的后视镜，却被她一掌按住胸口，只能靠回椅背上。

邓思文不解地看她，却见她微微一笑，帅气地挂档放手刹，然后悠悠地说：“你越调越不对，镜子再歪，我就要撞路灯了。”

“对了……”开向模拟场的路途中，林小桌突然又开口：“你真瘦啊，是得多吃点饭。”

邓思文不知该如何作答，于是捧起泡养生茶的保温杯，一口气喝了半分钟的水，仿佛这样做能够代替吃饭，让他变得壮实起来。

“不过，瘦得挺好看的。”林小桌一边打方向，一边自顾自地说：“据说那些镜头里健美又好看的影视男明星，在现实中也都瘦得像纸片人一样。你要是被星探看中了，还得再减肥。所以别去，再瘦就伤身体了。”

邓思文听着这一串毫无逻辑连贯性、却不乏关心之意的话语，更不知道该作何回答了。他只好乖巧地点头，就好像，已经有影视公司向他这个驾校教练抛出了橄榄枝一样。

林小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把车子开到了科目二模拟场，还有几天就考试了，她作为困难户，再不来模拟场实地练习，实在说不过去。

“哎，大家都在！”林小桌眼尖，遥遥地伸手指向另一辆教练车。

“婆婆和陆教授都来模拟了。”邓思文视力极好，一旦找准方向，就能把车内人员全部认出来，他等那辆车转向之后，看清了副驾驶座上仰躺着的邓大路：“是我哥在带。”

林小桌把车子开到起始点，两辆教练车就并排停住了。邓大路从那辆车上下来，打量着邓思文和林小桌：“哎呦，不来就一起不来，要来就一起来，你们是比翼鸟还是连理枝啊？”

林小桌大致知道，昨天互助会成员们集体消失，导致邓大路独自承受校长的教训，他心中有怨气，说出这种话也并非不能理解。

林小桌心想，她今天情绪不错，居然轻轻易易地饶过了这个讨人厌的邓大路。

“小路哥呢？”邓思文摇下车门，问邓大路。

“他带科目三去了！今天来了三个人，金诺诺，姓徐的大叔，还有那个死活不约考的赛铭，突然答应约考了，明明会开，还非要跟车练……”

林小桌和邓思文对视一眼，各自均想，困难户互助会果然有凝聚力，这不，大家不约而同地都来练车，也让教练们忙碌了起来。

“哥，你今天怎么开始这么早？”邓思文总觉得邓大路怪怪的，勤快得有些反常，于是关心道：“还有，你主动带我的学员……你上周不是说，带困难户是我的责任，你绝对不会和我抢吗？”

“思文，你……”邓大路被问得说不出话来，又把脾气转移到林小桌身上，狠狠地指着她：“你把我弟弟带坏了！他以前从不这样，现在居然连哥哥我都呛。”

“谢谢啊。”林小桌心下甚是满意，如果说冬笋在她的影响下成长、学会欺负人了，她也算是教导有功，邓大路的话虽然不太好听，但她可以权当做那是夸赞，如数收下。

“我……呸，我为啥要理亏？”邓大路恍然想到什么，理直气壮地瞪着对面车里的两人：“你以为我想抢着带这些困难户？我这么早上班还不是你们害得！我要是坐在办公室等，耳朵得被校长唠叨出茧子，这不是正好有五个学员来了，我和小路赶紧一人带了几个，逃命啊！”

“老邓教练哪有这么恐怖嘛。”林小桌撇撇嘴，不以为然。

“还有你们，你们昨天也不来……算了！”邓大路回身指责自己车里的婆婆和陆教授，终究觉得面对长辈，不能言语过重，只好愤愤地拉上车门，结束了“隔车斗嘴”的节目。

“练吧，你们先出发。”邓大路摆摆手，示意林小桌先出发，林小桌尽量规范地起步，听到身后仍然持续传来邓大路的声音：“思文啊，咱们也别分谁的学员了，抓紧时间好好教，科目二就剩这三个困难户了，他们通不过心里难受，我们也不好受啊。”

这种温情又朴实的话语，从邓大路嘴里出来，居然有些……感人？林小桌很想告诉邓思文，她一直觉得邓大路虽然脾气粗暴，其实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林小桌正要真情吐露，却听到一声耳熟的“呜”音——车子又熄火了。

“这辆车有问题？你……平时从不熄火啊。”邓思文第一次陪她进模拟场（之前林小桌由于技术太高，被认为无需实地模拟），遇此状况十分惊愕，此时此刻，他脸上的表情，比发现林小桌正在蒙着眼睛不系安全带地超速飙车并且接听电话，恐怕还要惊恐些。

林小桌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因为动容于邓大路的话语才分心的，更何况，她不认为分心是熄火的理由——她平时即便分心二用，照样能把车开得技惊四座。她又想起邓思文最讨厌被欺骗，自己绝对不能瞎编理由，就更加困惑于如何向他解释。

林小桌想了半天，邓大路所在的后车也跟着等了半天，最后邓大路等得不耐烦了，指挥买菜婆婆转向超过前车，沿着考试道路继续模拟。

“可能是因为……这里是考场吧。”对于这个解释，林小桌自己也并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