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有两种以上备选答案的时候才叫选择。

而李睿，别无选择。

……

崖边，第三日，太阳刚生。

“你。”老和尚对李睿说，“选好了么。”

李睿闻言只能苦笑一声：“还选什么，什么也不做才是最惨的。”

“你经历过什么我清楚，但是与它对比而言……”老和尚闻言沉默，缓缓叹口气：“或许一会你可以回心转意。”

李睿对此不置可否。

两人在悬崖边坐定，老和尚一如既往地盯着雪山，不知道心里是不是在哀叹又有一个人即将掉入深渊；而李睿正等待着时刻的来临，眉头锁着，嘴唇抿得很紧。

或许只有罗汉可以毫无顾虑地开心笑着。

“到时候了。”老和尚突然低声说，“注意看好对面的山峰，没有时间给你走神。”

看好？看什么。

李睿心中疑惑不减，但整个人却聚精会神地盯着，不敢有一丝怠慢。

“轰！”

巨大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对面的山体仿佛在摇晃，似乎有什么正准备破茧而出。山顶的积雪顺着山体滑落，雪崩，这是它常见的叫法。

树木被压得七零八落，山下的庙宇住家全都遭了秧，被滚下的大雪埋得什么也不剩。

片刻后震动停止了，而对面那山峰在太阳的映照下，仿佛散发着奇异的光。

那光绕着峰顶一圈圈的，仿佛佛光。

“这……这是什么……”李睿被眼前的异象唬住了，连话都说得结结巴巴。

眼前的山峰在李睿这一侧看来，竟然完全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变成了一个男子的模样。

那男子的身躯被雪山遮盖隐约只能看见轮廓，然而头部确是清晰可见的。

脸上面容一切正常，只是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竟有三只！

眉毛下的两只眼已经紧紧闭上，而眉心处的第三只眼却怒目圆瞪着，直勾勾地盯着前方——那目光竟是在与那老和尚对视着。

“看他的眼睛。”老和尚一如既往地稳坐如山，“那里面有你想要的。”

眼睛？

李睿寻着那第三只眼看过去，在侧面的他不能完全探究这山峰中男子的眼神，可是却也能看个大概。

那目光幽邃而深沉，似乎混沌无神却又在更深处确确实实地隐藏着什么。

那……究竟是什么……

李睿在那幽暗的目光中终究还是迷失了，他仿佛一个迷途的羔羊，在那其中无助地探寻着。被那眼神所吸引，在那视线中天旋地转地坠落着，然后终于落地，找到那隐藏的究竟是什么。

“哒……哒哒哒……”这是李睿牙齿碰撞的声音。

虽然雪山的环境很冷，但是那目光让李睿体验到了一种比冰天雪地更冷的彻骨严寒。

恐惧，那种冰冷的名字。

与这视线相比，曾经怨念的哀嚎不知一晒，那不过是死去的人们无力的咒诅，而这不同；与这视线相比，八岐的血腥狂暴简直不值一提，那不过是原始的杀戮与野性，而这不同。

这并不是说是哪种不知名的超凡力量，不是庞大的力量给人的压迫感。

这就是毁灭本身，这就是恐惧本身。是属于世界的哀嚎，是宇宙的恐惧。

李睿明白了。

“你要找的，就在他的心灵深处……”老和尚与“他”对视着，“你确定……要去么……”

去？还是不去？

……

“去。”

有得挑才有得选，而李睿，找不到备选。

早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又有什么要确认的。

“我去。”他紧紧地盯着老法师的侧脸，斩钉截铁地这么说。

“好吧……”老和尚腐朽干枯的声音传来，“去吧，看着他的眼睛。”

李睿依言，满脸严肃地直视着那巨人眉心处的眼，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他都将全力以赴。

待确认李睿已经准备好了之后，老和尚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姑且歇息一下吧……就三个月……”

老法师的眼皮越来越沉，身体的生机逐渐消失。

巨人的视线侧移。

“咕咚。”李睿有些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纵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心里却依然不由得有些忐忑。

视线结结实实地对上了。

李睿只感觉天旋地转，再也感觉不到其他的事物，整个世界唯有他自己与那巨大的竖眼。

对接的视线仿佛变成了一个通道，李睿的意识、精气、灵魂都好像被压缩揉搓成一个诡异的形状，顺着视线投入到那巨眼当中。

——————

周围是一片虚无，没有天，没有地，没有时间，没有空间。

什么都没有。

一切都像是被固定住，宇宙在这里有了边际，在这没有其他事物的虚空里，无穷大也无穷小地存在着。

李睿，活在这片宇宙里，以不知名的形式。

“这里是什么地方……”李睿轻声地问着。

许久，没有人回答。

他仿佛成了这世界里的唯一的一个人。

不，应该说他仿佛成了这方世界唯一的存在。

“刺啦……刺啦……”莫名的声音在四周响起，似乎是李睿引起了不寻常的变化。

他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咔嚓、咔嚓、咔嚓。

声响的频率变快了，李睿已经能感到四周在剧烈的震动。

砰、砰、砰、砰。

仿佛什么碎裂了，不祥的声音在不停地出现。

然后，世界破裂了。

仿佛像蛋壳破碎般地碎裂开来，有型的界限被无尽地变化着的边缘所替代，狂暴而迅猛的能量不经意间冲刷过李睿并不存在的身体，带给他宛如被撕裂一般的剧痛。

啊！！

他想要哀嚎，可是却没有办法发出声音，想要翻滚，却早已经没有躯体。

身体化为虚无的能量漂浮在虚无的宇宙里。

而现在，这能量也开始消失。

李睿感觉到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窒息感，他无法约束能量的流逝，迷蒙中无尽的“寒冷”占据了他的思绪，他渐渐感觉意识在消退。

渐渐地，能量几乎全部散去，剩余地也被这宇宙所冻结，灵魂缺少了依托，意识丢失了屏障。

李睿逐渐消失在了这片初生的宇宙中。

人们通常管这个叫做，死亡。

李睿他死了，

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