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武林对于白羊子一战并没有太多太过详细的记载，一方面可能因为参战的老人都差不多在最后死绝了，另一方面也可能因为战果令正义联盟的幸存者不堪回首。

白羊子在双方阵线之间，属于靠近魔门的一边。姬汤看见魔门尊武令出现在天空中时，魔门的前锋骑兵距离白羊子就只剩下不到十里的距离。虽然我很好奇，魔门大小也算是一个江湖门派吧，又不是山贼土匪，为什么要养那么一大批华而不实的骑兵，这不是兵不兵贼不贼的不伦不类吗，但到了这一刻，看见数百骑兵排成一条直线，仿佛广阔无边般齐头并进向着我们碾压而来，我恍然间感觉到，不说别的，就冲这股气势，中原武林这边多少二流门派得望风披靡啊。

事实上，看见那条骑兵战线向着白羊子奔驰而来的时候，正义联盟这边原本也算是齐头并进的阵线一下子就凹进去一块。我站在白羊子的城楼上，都为那些突然间速度放缓的江湖大侠们感到脸红。

奇怪的是，魔门的骑兵到了百步开外，突然齐刷刷勒住缰绳停了下来，既没有开弓放箭恐吓我们，也没有大肆嘲笑唿哨挑衅，而是战马人立而起，高举起上白面红黑斑斓的彩色大旗，仿佛一面彩色的大墙，伴随着一阵整齐的梆子声，战马前蹄踏地，上百面彩色大旗齐齐插进了土地里。

站在白羊子的石墙上看过去，这条彩旗组成的长墙，居然摆正了一条平直的直线。

再回头看看连横线都站不好的正义联盟，我心里一阵唏嘘。

姬汤在一旁啧啧称赞，告诉我这是魔门这些年搞军事化管理取得的优秀成果，听说他们新入门的魔门教徒，都要延请专业的军事教官，在他们的新生培训基地进行为期一年的军事训练，你看着阵线横平竖直整齐划一，方阵和方阵干净得就像是用刀子切出来的一样。

我说不是听说长枪会、弓箭社也有专门的军训吗？

姬汤带着嘲讽的口吻说：人家那可是要死人的，每年的新生不死个十几个人，这一届就都不能入会。长枪会和弓箭社同人家有的比？

我摇摇头，比不了比不了，欸你怎么好像很了解啊。

姬汤捂住嘴巴：啊？哦，我也是道听途说，道听途说。

魔门骑队扎好旗门，后面就有约莫两千余步卒涌上前来，一人扛一根大木头，在旗门后轮番把肩上的木头砸入地下，短短几息时间，当两千步卒按照顺序站好，我们的面前，就出现了一座严整的简易木砦，规模虽然不大，但容纳个两三百人还是小意思的，面积与白羊子这边的中继基地差不了多少。

这个时候，正义联盟的人才堪堪抵达白羊子前线，基本上已经不用看了，虽然后方还有正义联盟的各种侠士源源不绝翻过山脊而来，但面对一座凭空出现的木砦围墙，这些人的脚步都轻了许多。

为了鼓舞士气，也或许是为了出处风头。正义联盟前列的上百个高手在距离白羊子还有四五十步的距离时，就开始了平地飞升，他们滑步起飞，踏着草尖，以各种姿势优美迅捷缥缈的轻功登上白羊子一人高的石墙，脸色淡然平静，看破红尘。

但是很快我就发现了另一个问题，白羊子的规模太小，石墙太窄，飞上来第一批高手差不多就站满了，他们又要摆出一副出尘脱俗的姿势。既然出尘脱俗，就不能挤在一起，周身至少要留出一步以上的空间，或拈念珠，或甩动拂尘，或摆出各种手姿，实在没想好动作的也在身前身后挥舞，仿佛热身动作，不然就成了老大爷大妈逛菜场了。如此一来，后续源源不绝飞来的高手就没有地方可站。轻功真的很好的，还能半空中强提一口真气，勉强翻过墙头落在白羊子的广场上，功夫差一点又想装逼的，不是把前面正在摆姿势的高手撞下墙头，就是被未雨绸缪的前人一阵撩阴腿擦眼睛打下墙去，反而在三军面前起到了坏的表率，我感觉如果士气真的可以用颜色来描绘的话，对面红得像初生的红太阳，我们这边就和快放坏的茄子差不了多少了。

正义联盟的高手还没有飞完，那边就已经有三十余骑从稳固的方针中冲了出来，一直前驱到距离白羊子二十步不到的地方，马上衣着整齐划一的黑衣人和墙头上的僧俗男女两相对比，显得我们这边就像是摆摊子杂耍的。我在下面看得都感觉很丢人。

我们这边的人好像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有个站得最高的青衣文士向着对面一拱手，气质超尘脱俗，朗声道：“在下颍川庞华，阁下可是人称阴阎王的阴符阴副门主？”

过来的那三十骑中，一个首领模样的矮胖骑手抬起头，看着高高踩在石墙上的中年文士，朗声道：“我啊，乃是阴副门主的义子何大熊，我过来，是给我义父带句话。他说有个疑惑要问问各位大侠！“

何大熊在“大侠”两个字上咬字很重，那个中年文士先是惊讶，然后又有些兴奋，但依旧摆出一副逍遥自在远离人间烟火的表情，问：“哦？阴副门主有何见问？”

何大熊认真想了想，然后虚心问道：“那个，我义父问，你们站那么高，晕不晕？”

三十名骑手同时发出了狂放恣意的大笑，笑声之响亮让我怀疑他们会不会下一刻就从马背上栽下来，我忽然间认出这个何大熊是谁了，在之后的若干年里，这个家伙会在我们轩辕山隔壁占据另一座山，名为黑熊山，然后充当起七侠镇十多年的守护神。

青衣文士气得浑身颤抖，他指着何大熊，气得仿佛话都说不出来，但是冷不丁的，他突然一扬手，一块砖头从他宽大的袖口飞了出去，砸向何大熊的面门。

我忽然也认出他来了，差不多二十年后，他已经是个老人了，还是酷爱用那些价值不菲的名砚砸人。这一刻我脑中思考的问题居然是，这货挥金如土，居然到老还没有家道中落，他家这么有钱，还去混什么江湖！

厮杀就在我的眼前一瞬间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