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沈炼的话，姬汤在一瞬间就身体颤抖了起来，他盯着眼前这个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远比他优秀得多的青年人，悠悠道：“小蓉她，早就有了我的孩子。”

原先我看姬汤就像在看一个令人心酸的失败者，但这句话出口，我立刻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恨不得掏出一个小本本把这个标准回答记录下来。这比一切歇斯底里的反驳和还击都要有力得多，任你富贵多金帅比潘安，终究都是晚到一步。

我看见沈炼那只手已经按上了腰间的错金刀柄。

但这个冷漠高傲的男人却并没有拔刀，而是轻轻抚摸着那错金刀柄，仿佛那刀柄是他女人的一双小手一般，片刻，才露出柔情万种的温柔微笑，说：“可惜的是，你的孩子已经死了，不过没关系，现在我们又有了一个孩子。”

我还没对这显然更加优秀的回答反应过来，姬汤已经怒吼一声扑了上去，而早在他起身之前，一束雪白的剑影已经如同早晨的光线一般投向了马背上的沈炼。

当啷啷三声，一柄雪白如玉的长剑飞在了空中，而沈炼座下白马希律律哀嘶一声，前蹄一软，将他从马背上掀了下来啊。人在空中的沈炼顺势向前翻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抽的刀，刀影在周身闪烁飞旋，仿佛刺猬。

姬汤叫了声“好”，抬腿一个戳脚踢中了翻滚而来的沈炼的脚面，后者重心不稳，惨叫一声，整个人扑通一声砸在了地上，半晌起不来。

我算是见过不少场高手对决了，但这样的画面还是第一次见。

姬汤抬脚踩住沈炼的后颈，伸手接住从天空中落下的雪白长剑，顺势指向半截身体已经从马背上坐起来的燕不扬，冰冷的眼神似乎在示意对方退后。

沈炼趴在地上捶土：“姓姬的，你对我使诈！有本事你放开我，我们堂堂正正打一场！”

姬汤低头：“闭嘴，趴要有趴相！”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金色马队的大部队已经到了我们轩辕门的牌楼前，为首锋芒毕露的闻生死没有任何勒马的动作，坐骑就停在了门口，他脱下手上的白手套丢给身后的卫士，整个人上身不动，直接侧身，从马背上一步跨下，稳稳当当。接着快步向我们走来，眼神几乎是瞬息之间，就在我们所有人的脸上扫过了一遍。

扫过杨青脸上时，略微停了停，却还是一扫而过。

闻生死下马，燕不扬及其他金衣骑手也一并下马，簇拥着闻生死走到了我们的面前。闻生死对趴在地上的沈炼撇了撇嘴，说：“放开他吧，说点正事。”

姬汤低头看了看，说：“那可不行，我好不容易逮住一个。”

闻生死冷冷道：“那就趴远一点，别挡着我的路。”

沈炼居然“哦”了一声，在我的目瞪口呆之下，弓起背爬出去十几步，来到篱笆边重新趴好。

闻生死说：“至正皇帝死了。”

姬汤握着剑：“和我说这些干什么，又不是我杀的。”

闻生死说：“我当然知道不是你杀的，她杀的嘛。”他抬眼瞥了一眼浑身血迹，乖乖跪在地上的杨青，可能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个凶手居然跪得这么端正，但并没有问，而是接着说：“对于我们承露台来说，南唐皇帝怎么死的并不重要，谁来坐这个皇帝之位也不重要，我今天来，只是转告我们李老一句话。”

姬汤说：“请说。”

闻生死说：“李老问你，有没有可能重回承露台，第二金人的位置始终给你留着。”说完，啧啧道：“第二金人啊，姬兄你还好考虑一下，即便是我也不过只是第四金人，第二金人，除了李老之外，也就只有那位的座次在你之上了。”

姬汤说：“金人不金人的，这事先不说，我就问你，熊无敌哪去了？”

闻生死笑着摇摇头：“我怎么会知道？”

姬汤说：“他要是不回来，我也不回来。”

闻生死皱了皱眉头：“熊无敌只不过是第九金人座下的一名金刚，和你有什么关系？”

姬汤说：“他欠我钱了。”

闻生死揉了揉太阳穴：“欠多少？”

姬汤竖起一根食指：“一辈子。”

闻生死哈哈一笑，突然伸手抓向姬汤伸出来的食指，就在那一双迅捷远胜闪电，只在我的眼中残留下一片雪白光影的手即将抓到姬汤的手指时，他突然收起了食指，而竖起了一旁的中指。

他高高竖起的中指和闻生死的一抓擦肩而过。

闻生死收回了手，哈哈一笑：“姬兄依旧是皮得很啊，哈哈哈。”

姬汤惊讶道：“哎呀，它怎么竖起来了？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怎么收起来。”

闻生死笑着转过身，挥了挥手，说：“走了。”

姬汤上前一步，挽留道：“就走啊，这么晚了，不吃个饭再走吗？”

闻生死脚步停住。

姬汤立刻惊叫道：“哎呀，我忘了，今天上山忘了买菜，真是不好意思啊，改日吧，改日。”

闻生死笑了笑，上马离去。大部队跟着他上来，就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接着便隆隆而去。到最后，不仅是燕不扬，甚至连趴在地上的沈炼也爬了起来，骑上坐骑一并离开。

姬汤有些忧心忡忡：“真走了啊。”

我说：“师父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什么时候变成承露台的？你还一句话就吓走了闻生死，你这是在唱什么戏呢，这些人其实都是你在七侠镇雇的吧，还有那个沈炼啊，长那么帅却那么怂，怕不是个演员？”

姬汤翻了我一个白眼，走到闻生死先前转身立定的位置，用脚扫了扫地上的灰尘，说：“明明是闻生死吓走了我。他在这么多人面前来这么一出，我就算是想回承露台也不好回了啊。”

我看见姬汤扫开地面上的灰尘，露出泥地上一双微微下陷的足印，本来是没什么的，可是那明明是由黄土组成的足印，下一刻就被师父一脚从地里刨了出来，只是那么一瞬间的停留，闻生死就将脚下这片黄土脚印踩成了两片硬陶片！

“他们没走。”姬汤淡淡道，伸手一指山下，承露台的马队约莫两三百人，只有四五十人跟着闻生死进了山门，剩下的每隔数步就策马分散开来，现在整座轩辕山，隔着几步就能看见一个淡金色服装的人，坐在马背上盯着我们发呆。

我问：“他们要干什么？”

姬汤说：“反正不是我……”

他突然回头：“糟糕，花火呢！”

我也是一惊，这才意识到，居然没有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花火连同她抱在怀里的小鸡蛋一起，不知踪影了。

姬汤忧心忡忡：“完蛋了完蛋了，闻生死会不会拿花火来要挟我们，逼我永世不回承露台，不去和他竞争啊。”

我看了一眼姬汤，又看了一眼正在下山的闻生死，后者身体挺拔，即便是坐在马背上，气质依旧像一柄出鞘的神剑，而此时旁边的姬汤，蹲在下山的路口，嘴里咬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拔的草茎，身体一前一后地摇摆，好像随时都要滚下山去。

我说：“应该不会吧，毕竟你……毕竟人家是闻生死呀。”

转瞬间一名骑手飞驰上山，手里攥着一面小旗，隔着大老远就冲我们喊：“奉令！传闻大统领的话——姬掌门如果想再见到你们家的那个小女孩，今天晚上，半山腰新手村，你一个人来！”

姬汤站起身，拍了拍手：“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