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之后，我一眼就看见山门的牌坊垮塌了半边，正面的篱笆彻底倾倒，匆匆开垦出来的田地一片狼藉。

迎面姬汤所住的堂屋，房门敞开，里面黑洞洞一片。

我的心仿佛漏跳了半拍，等我反应过来时，姬汤已经大吼大叫着扑进了房间。

走出门时，姬汤一脸茫然：“没少啊，一文钱都没少。”

我嘲笑他说，你都是扛着五斤黄金的人了，还在乎你桌子底下地砖下面那几两银子的铜钱呢。

姬汤反驳说，那可不是咋的，都是我千辛万苦挣来的，同样是钱，不能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哎呀你都知道我藏哪了，难道我以后十几年都没有换过藏钱的地方么，这下糟糕了，这十几年里一定被你这个臭小子偷偷摸了不少走。

我突然说：“不对！”

姬汤说：“可不是不对么，我以后肯定得换几个地方藏，不然都是给你准备的……哎呀，不对！”

我们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了哪里不对。门派闹贼不是什么稀罕事，毕竟姬汤也知道以后他被飞贼打断肋骨的悲惨未来，可是今天不应该。

因为即便我们都下山了，还有杨青在家里照顾小姬旦。以杨青的实力，怎么可能会容忍盗贼在家中肆虐。

我们迅速找向堂屋左侧的偏房，这里以后是我们几个师兄弟居住的地方，但现在只是小姬旦的屋子，杨青应该就在里面照顾人呢。

但我冲进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落脚处潮湿粘稠。极度的紧张涌上心头，我感觉几乎要窒息，这里的血腥味如此浓烈，那么杨青和小姬旦……

眼前一亮，姬汤划亮了火折子，借着这微弱的光，我隐约看见两具尸体交叠着趴在地面上，万幸，隐约能看出来，是身着夜行衣的男人，我蹲下身，去摸他们的身体，姬汤则伸火折子去点桌上的台灯。

那种与沈炼对战时的恍惚感忽然又出现了，我似乎看见姬汤点着了摆在桌面上的那枚灯芯，然而随着火光剧烈地闪烁亮起，我们都会震惊地发现，那东西并不是台灯，而是一束管状硬壳，上面伸出的导火索迅速烧到了根部，然后剧烈的灼烫的火光会在一瞬间充斥我的视线。

我下意识甩出得意剑，空中绿光一闪，姬汤手中的火折子落地。

姬汤惊叫一声：“哎哟卧槽，我受到攻击了！”

几乎是同时，一道凌冽的剑气到了我的额前。

我下意识叫了起来：“姬汤是我，别乱动……”

话说到一半，我话语突然一滞，意识到另一个关键性的问题，姬汤的体质根本不可能学习内功，所以他是挥不出任何剑气的，而这道杀到我额前的剑气，必然是第三方高手的所为。

屋中还有人！

我仰头，身体后倾，闪过这道剑气。我仿佛看见下一刻，一个黑影会伴随着一抹阴暗的刀光，出现在我的身后，锋芒无声无息而又缓慢坚定，几乎是躲着让我的身体自己撞到刀刃上去。

在漆黑一片的狭窄室内，这样的手段简直是阴险至极而又威力巨大的杀招。

我撒手一招，飞出去射落姬汤手中火折子的得意剑折转而回，也顾不上隐蔽不隐蔽了，呼啸着射向我身后蹲着阴我的黑影。

暗室之中，火星一闪，得意剑被那个人最后关头紧急收回的长刀磕飞。

我猛地回身，一掌狠狠拍在那个人的胸口。

很大，很坚挺，富有弹性……

我一瞬间以为那个人是杨青，吓得浑身力气都消失了，唯有一个地方迅速强硬起来。

但那个人闷哼一声，用粗犷如野兽一般的嗓音低吼几句鬼也听不懂的语言，什么“八嘎”“阿紫噶玛西耶罗达！”然后这间以后属于我住的偏房就轰地一声，垮掉了半边墙壁，月光从巨大的豁口处照射进来，黑影一闪，从缺口中离开了。

我摸了摸后背，凉嗖嗖的，背心位置的衣衫已经被无声的刀锋割开了，我感觉这应该是我最接近死亡的一刻。

月光中，我看见姬汤呆呆站在门边，右手虚握，保持着举火折的样子，一动不动。我有点吃惊，担心是不是刚才的混乱之中，那个黑影乘乱重伤了姬汤。我扑到他面前，在他身上一通摸索，一切都完好无损。

我说：“好像没什么啊，姬汤你感觉自己有没有受伤？”

姬汤眨巴眨巴眼睛，说：“没有啊。”

我松了口气，担心退去，不满又来，我说你既然没有受伤，干嘛保持这个姿势，被人点穴了么？

姬汤委屈道：“这不是你叫我别动的么？吓得我背后痒痒都不敢挠。怎么样，现在好了吗？”

我气急败坏，喝到：没有，继续给我定着！

于是姬汤继续保持那个姿势。

我绕着屋前屋后找了一番，人影全无，地面上倒是有零星的血迹和纷乱的足迹，我又跳上屋顶看了一会儿，发现屋脊上有许多细若牛毛的钢针和刃口上涂着墨的四角飞镖。我想了一会儿，认出这是一种叫做手里剑的玩意，似乎是东瀛那边的人惯用的，看来袭击的人是来自东瀛，但还是没有找到杨青的踪迹。

我跳下屋顶，问姬汤有什么发现。他还保持着最初的动作，嘴巴努了努，说你看那边。

我回头认真看了看，发现什么都没有。我问：你看见了啥？

姬汤说：“那边有只狗子。”

我气乐了：我这找人呢，你给我扯什么狗子……狗子？

一只半人高的黑狗蹲坐在缺口外地的地上，摇着尾巴吐着舌头看我。

我盯着它，它也盯着我，甚至凑上来咧着大嘴要咬我。我摁住它的头，感觉它的舌头舔在我掌心里，痒丝丝的。我说：矮油，我怎么感觉好像以前见过你？

黑狗：汪！

我说：矮油，你是小强？！

黑狗：汪汪汪！

我：哎呦喂别舔别舔！哎呀好重不能压！喂！你舔哪啊！那里不可以！

小强爬起来，一脸意犹未尽。

我摸着他的头：你在这里多久了？

小强：汪呜……

我想了想，说：反正我也听不懂。你看见杨青了没，就是原来在这里的那个漂亮小姐姐？

小强兴奋地摇起尾巴：汪汪汪！

我说太好了，既然这样，你带我去找吧。

小强甩着尾巴带我走了一圈，然后停在了一堆屎前，开心地盯着我：汪汪汪！

我一脚把它踹出十丈远，转身回到偏房前，看见姬汤换了个姿势，蹲在地上，认真看地面。

我说：发现线索了？

姬汤说：站麻了，换个姿势蹲蹲。

我：……

突然，靠在鸡汤身上的花火轻声低吟了一声，勉强睁开了眼睛：“杨青姐姐……”

我一惊：“哪儿呢？”

花火一指远处后山的漆黑：“那边，有她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