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轩辕门，我看见厨房里的姬汤正端着一罐药往外跑，边跑边在空中换手，每只手只与沸腾的药罐子接触一瞬，看起来就像是马戏团表演的帽子戏法，动作如穿花蝴蝶，娴熟而潇洒得很。

我说：“可以啊师父，以前没出来，你还有这一手。”

姬汤谦虚地说：“诶，没什么，唯手熟尔，你只要勤加练习，很快就会像我一样，多烫的锅都不怕端了。”

我说：“不是的，我是说，没想到你居然还能自己煎药。以前你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让我们师兄弟几个下山抓药的。”

姬汤说：“是吗，哦，这个，这个……哎呀，花火还等着我的药呢。”

我拉住他，说：“师父，我好像突破了。我感觉我现在的境界应该已经到了虚神境。”

姬汤回过头，额头紧皱看着我：“你？虚神境？别扯了，你要是虚神境，那我就是江湖一流门派掌门了，可你那时候我们是几流门派呢？”

我想了想，说：“三流吧。”

我本来是想安慰他，没想到姬汤却用鄙夷且同情的眼神看着我说：“蛋儿啊，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正视失败的现实，我告诉你啊……”

屋里传来花火的声音：“师父，药好了吗？”

姬汤如蒙大赦，开心地应道：“好了好了！”一把甩开我的手，扑了进去。

我跟着他进屋子，看见我——小姬旦躺在床上，四仰八叉，衣服已经剥得干干净净，双手和膝盖上满是被树枝和碎石磨出的伤口。花火坐在床上，姬汤小心翼翼放下药罐，倒出一碗汤药，花火则用一条干净的毛巾沾上药汤，小心翼翼吹凉一些，擦洗小姬旦的伤口。余光看见我，花火抬起头惊讶道：“呀，师兄你不是要哭了吧？”

我揉着眼睛说：“没有没有，我只是眼里进砖头了。”

花火又问：“杨青姐呢？”

我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叹了口气，把追出去以后见到的一切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花火沉默了片刻，快速为小姬旦擦洗完伤口，又用罐子里的药渣包了几个小包，用纱布绑了，敷在小姬旦的伤口处。一切都做完之后，她坐下床，对我说：“师兄，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来这里吗？”

我说你已经说过了，你从北找到南，最后在独孤五陵的指点下找到了龙虎山的锁妖井，然后才到了这里，你很辛苦，这我都知道。

花火摇摇头，说：“不，这只是表象，龙虎山拥有锁妖井这么多年，可是为什么我们一直都没有见到穿越而来的道士，甚至到了现在，我们也没有见过以后来的道士，你猜这是为什么？”

我想了想，说：“总不是说龙虎山的道士都很遵循他们祖师爷的清规戒律，从不考虑开门下井这个选项吧？”

花火很严肃，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么严肃的表情，她说：“不，不是的，师父，独孤五陵告诉过我，其实每一年龙虎山大醮，一方面的确是应南唐皇帝的旨意，祈福消灾，另一方面，他们往往会通过这个机会，堂而皇之地打开一丝玄牝之门，然后将他们门中的后起之秀送进去，可是这么多年了我们都没有见到一个，这只有一个说法——”

我说：“他们的打开方式不对？”

花火说：“差不多，所有送进玄牝之门的人，都在一瞬间被撕碎，成为遍地血浆，没有一个例外。

我打了一个寒战，才意识到花火强行闯玄牝之门的风险之大。

好像是猜到我要说什么，花火说：“师兄，虽然我很想见你，很想保护你。但我绝对不会向必死的地方去，我还是有理智的人，不像你……龙虎山张天师告诉了我这方面的事情之后，我犹豫了很久，甚至想过，或许离开了你，我也能把轩辕门撑下去。留在我即将离开的时候，杨青姐姐出现了，她告诉我，她能带我穿越这道门，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只剩下机械地摇头。

花火幽幽道：“因为，她说她是守门人。”

传说汝南杨家，掌握着开门的钥匙。

那一瞬间，我忽然想起我和老吉，在玉门关外从嵩山派长老郭松林身上搜出的消息，那份手书倒是极其简单，只是说汝南杨家有打开玄牝之门的钥匙天魔杖，郭松林的弟弟郭嵩阳已经带人前去围堵，务必阻止汝南杨家到达龙虎山。后面的消息就是和老吉路过长安承露台时闻生死告诉我们的，汝南杨家已经被人灭门,只有两名幼女逃脱，一人被承露台闻生死收养，并准备收为弟子，上下一串联，那自然就是杨青了。

我说：“因为有杨青，所以你就能安然穿过玄牝之门到这里了？”

花火点点头：“本来按照杨青姐姐的计划，她说你去了二十年前，所以我们就直接去二十年前。但是没有想到，在那道紫电长廊里穿梭的时候，我们被一个什么东西迎面撞了一下，不得已落在了十八年前的这里，当时我们可着急了，以为就此跟丢了你，没想到还好，很快就在后山找到了你。”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进入被秦太虚一拳重新打回正常的玄牝之门，穿越过程中那迎面的一撞，想不到居然是这两个妮子妨的我。

姬汤叹了口气，说：“原来是这样，闻生死要我替承露台找到魔门圣令天魔杵，而根据我多方打听，天魔杵其实就是开启玄牝之门的钥匙。杨青既然是汝南杨家后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肯定是知道天魔杵下落的，我不知道别人知不知道，但我知道，现在只要找到了杨青，我们就应该可以获得天魔杵的重要线索。”

我忽然有些烦躁的冲动，说：“我们到底是要找到杨青，还是要找到那个什么鬼天魔杵的下落？”

姬汤：“呃……这个应该不矛盾吧，哎呀旦儿，你激动啥？”

我摆摆手，有些心虚地说：“那些先不用多说，我们就想一想杨青的问题，你说她能带人安全地穿越玄牝之门，这应该是她守门人家族的特质，这么说来，她的确是比我有那么一丁点的过人之处的，这也构成了她被人盯上的原因……等一下，你说你们是在后山一处石缝里找到的我？”

花火认真地点头：“我们当时都以为找到的是一只经历了山林大火的猴子。”

我：“……呃，既然这样，你带我再去看一趟。”

花火说现在天色太晚了，不如等一等，等第二天天亮了再说。

我感觉有些不安，但又不好表现出来，似乎显得我有多关心杨青似的，甚至显得我比关心玄牝之门的钥匙落到别人手中还要关心杨青的安慰一样，我“哦”了一声，摆摆手表示先回去睡觉了。

半柱香后，我重新返回了后山，四周阒寂无声，甚至连一丝丝虫鸣鸟叫也没有。

我站在一个时辰前，那个银袍女人所战的山石上发呆，山石上是陈年的尘土，但尘土中却有两枚清晰可见的脚印，深入地面三分，显然是杨青先前一刀斩破我得意剑四剑幻影时留下的。我蹲下身，伸手触摸着着脚印，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回到了千里逃亡躲避燕不扬的日子里，似乎我的手正握着杨青的小脚丫。

我的脑中一阵恍惚，长长吐了口气，正要起身再观察四周一番，突然就注意到了一侧的草坪下有什么微微隆起，而这正是先前杨青所站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