缁衣捕头姓李，以前也是耕读世家，本名李鋆，因为名字笔画太多，小时候好几次被先生罚抄自己名字时都是含着热泪抄到手残的。家长当时还觉得没什么，这样挺好，后来发现不行了，主要是点灯费油，丢出去囊萤映雪嘛，这个憨货又会迅速睡着，于是改了个诨名叫李大伟。就这么叫到十八岁，李大伟成年之后托关系入了七侠镇的刑房，从狱卒做到贼曹椽，大小也是个政府公务人员了，于是又把名字改回了李鋆。

当然，这些都是李鋆后来告诉我的。现在我面前的李鋆，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却还是两股瑟瑟发抖。

我正盘算怎么和这些捕头们说，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进来的，一群二十多人围在一个帐篷外面，就算是瞎子也能注意到，虽然现在巧得很，承露台驻地一片混乱，那些金衣武士们都集中在先前爆炸的地方，没有人关心这边。

姬汤突然开口，指着跪在地上的捕快中的两人说：“你们两个，站起来，脱衣服。”

那两个捕快先是一怔，紧接着就眼圈一红，流出了屈辱的泪水。

李鋆连忙又跪下了，磕着头说：“两位大侠，有话好好说，这个，老话说的好啊，男儿膝下……哦不是，士可杀不可辱，他们俩还没成家呢，您二位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啊！”

我正琢磨这和成没成家有什么关系，姬汤已经把这两个人揪了起来，一只手一个往帐篷里拖，这两个人虽然眉清目秀，但显然没练过，即便是姬汤，他们也不是对手，就要哭喊出声，姬汤已经先行一步，点中了两个人的穴道。按理来说，姬汤没有内力，点中穴道也没用，但这两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立刻就坚硬如木头，一动也不动了。

我跟了进去，帘子落下时，帐外的捕头们哭成了一片。

姬汤转身就拔出腰间长剑，指着瘫软在地的两个捕快说：“来，自己脱衣服，别逼我动手。”

两个捕头应该是刚参加工作没多久，没有经历过这个阵仗，一个环抱双臂瑟瑟发抖抽噎个不停，另一个呆若木鸡，用绝望和乞求交织的眼神看着我。

我说你们看我也没用，现在是这位爷说了算。

姬汤眼睛一瞪，说：真要爷动手？爷动起手来从来不讲分寸的哦！

两个捕快才窸窸窣窣脱起衣服来，其中一个还要求我们转过身去。我是不太明白的，脱个衣服还要转身，但姬汤说算了算了，他们都开始自己动了，我们还是要尊重人家的习惯，别回头闹出什么矛盾来不好，毕竟一会儿还得指望他们配合。来，我们转过身，你们开始吧。

风吹动帘子，我看见外面跪倒一片的捕快耳朵都竖了起来，脖子伸得老长，脸上全是悲愤而好奇甚至兴奋的表情。

姬汤指着他们喝道：别看！说你呢，都低头！

转过身时，两个捕快已经把衣服都脱了，两个人抱在一起躲在帐中卷宗箱围成的角落里瑟瑟发抖，满脸都是面对未知的恐惧。

姬汤说：卧槽，我只是让你们脱衣服，谁让你们脱得这么干净了？连内裤都脱掉干什么？来来来，姬旦，你挑一件我挑一件，我们换上。

两个赤条条的捕快震惊地看着我们，结结巴巴说：啊，你，你不是，啊……

我和姬汤换好衣服之后，姬汤还看了他们一眼，说：你们俩是不是暴露狂啊，我们衣服都换好了，你们怎么还没穿好衣服？哎呀我只是随手一点，就点中两个变态，你们南唐的捕快队伍素质太差了，真是不得了。

说完，姬汤丝毫不管那两个捕快惊愕的表情，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对着脖子齐齐伸长，仿佛一群忧郁的乌龟般的捕快们问：你们几个调查完了没有？

淄衣捕头李大伟几乎没有任何的思考和犹豫，连同他的那些手下们，拼命头点地，仿佛恨不得把脑袋从脖子上抖下来一般，说：好了好了，都调查完了，什么也没发现，现在准备回去了。

我想他们是很怕我们的，或者说，很怕承露台的，毕竟在他们的认知里，他们的皇上很有可能就是被承露台弄死的，这没准就是北魏即将南下攻唐的前奏。你想，连皇上都说杀就杀的，弄死他们几十个捕头捕快还不是简简单单？

我已经猜到姬汤要干什么了，于是跟着他走到了捕快中间，他挥手，说：“既然调查完了，那就走吧。”

李大伟连连点头：“好好好，走走走……诶，大侠，你们和我们一起走？”

姬汤说：“是啊，我护送你们出去，不过一会儿要是有人盘问，你们别说有我们在里面。”

李大伟一脸茫然，显然没搞懂其中的原理，他说：“您送我们出去，这怎么好意思，哎呀这好意我们心……哦，您还是送我们出去吧……等下，您不说在我们中间，您怎么护送我们出去来着，我怎么感觉是您要偷偷混出去啊？”

结结巴巴说到这里，李大伟终于萌生出了一些警惕，他张大嘴巴指着姬汤，大喘了一口气说：“等，等一下，你们两个不是承露台的人吧！说！你们是什么人！”

李大伟的语气变，似乎是条件反射，他身边那些人虽然还是畏畏缩缩低头看地，但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仓啷啷拔出了各自腰间的牛尾刀。南唐这种衙门里的佩刀虽然材料普通，分量也轻，尤其是造价低造成短斤少两十分严重，但胜在式样统一，刀面子大，齐刷刷拔出来的瞬间，还是很有震撼力的。我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转头看向姬汤，看他要怎么圆下去。要杀出这些捕快的重围对于我来说问题不是很大，但造成这样无谓的杀伤是否有意义？何况就算杀出了捕快的包围圈，这外面不是还有承露台大小上百人么。

姬汤却在此时微微一笑，说：“你们真的想听？听了可就不好出去乱说了哦。”

李大伟嘴上硬着说：“少废话，要说就说，不说我就严重怀疑你是凶手，跟我们到衙门走一趟！”

姬汤笑着叹了口气，伸手进怀里，边说：“我们嘛，当然也是承露台的人，但是任何组织都不可能百分之百纯净，都有蛀虫和奸细，我们的主要工作就是挑出这些蛀虫，处理掉那些奸细，因为这些工作职能，我们不能被任何人知道身份，也不能让人知道我们出现在什么地方，行走在黑暗中的人啊，说的就是我们，留给这个世界的只是背影……哎呀这玩意怎么这么难拿，姬旦快来帮忙！”

我看着姬汤煽情无比地念叨了一堆，最后脸都快憋成猪肝色了。李大伟的人起初有些紧张，有人甚至捂住了耳朵，但看姬汤抒情了那么久，一点动静都没有，又由好奇转向了狐疑。我存了份心眼，详细观察了周边的地形，决定好了万一不行杀出去的方向，这才走上前去，帮姬汤从他的领子里扯出了那个卡在汗衫里的东西。

是一枚小吊坠，看起来像是铜的，但和铜的又不一样，散发着暗暗的金色，我忽然想起来，花火、谢晋和唐淼他们脖子上也是这种吊坠，只是他们的次一点，是批量生产的，而且是真铜。

那是一枚锯齿状金片。金片正面浮雕着一个小人，小人的旁边还写了一个汉字——零零七。

我惊叹道：哇塞，不得了了，师父你是零零七啊！

姬汤翻了个白眼：“什么零零七，叫你平时多练功，少去听那些个酒楼话本评书故事，这是承露台的身份牌，代表了身份和等级。我的和闻生死的材质是一样的，只是他是四号，我是七号！认识一下，你师父我，承露台七号金人，代号零零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