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汤已经疯了，我无比确认这件事，他向熊无敌、花火宣布我们此行的去向时甚至都不愿意听取大家的意见，就单方面宣布由熊无敌守在家里，等待我们凯旋的消息。

我忍不住问：“你就那么肯定我们能凯旋？就没有可能失手吗？”

姬汤想了想，便嘱咐我预先留下遗书，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他说得很有道理，我直到拿起笔准备写出第一个字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愤然掷笔。凭什么就我一个人写遗书？他就那么确定自己不会有任何事情吗？

姬汤笑着说：当然确定了，我如果现在就死了，你未来怎么会回到现在来看我呢？

我哦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原来就是在这样的小事当中也是存在区别对待的，你看我师父已经够惨了吧，但我们都知道，他最多就是身受重伤，大不了武功被废，但人还是好端端活着的，而我就不好说了，我对于这个世界是一个未知数。

我只能乖乖留下遗书。写的时候我本来是打算写给花火的，可是写着写着，倾诉的对象就换了一个人。信写完以后，我从头看了一遍，觉得还是不行，太酸太煽情了，何况人家未对我也有这方面的意思，左想右想，还是撕巴撕巴揉碎了扔到墙角了。

我对熊无敌说：“我没有什么好写的了。”

熊无敌也不劝我一下，直接就点点头说好的。

我和姬汤又去拜访了一次半山腰新手村边上的承露台的军营，这一次闻生死似乎预料到了什么，正襟危坐在牛皮大帐中，身前案几上空无一物，直勾勾盯着前方。

我们掀开帐帘进去，闻生死看见我们，也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本黄封皮的册页，推到我们的面前：“一路北去的关文、证明你们身份的照会，都在这里了。”又掏出一个小荷包，掂了掂，放在我们的面前：“你们此行的路费，二十片金叶子，差不多两千两吧，就当是定金。”

姬汤向那两件东西伸出手去，犹豫了一下，果断抄起案上装满金叶子的荷包，掂了掂，揣进了怀里：“二十片金叶子可不够，定金至少是一万两！”

闻生死白了他一眼：“一千斤黄金摆在你面前，你给我搬走看看？！”

姬汤哈哈大笑，转身出门而去。我犹豫了一下，像一个小跟班一样，捡起了矮几上的册页，追上了姬汤。

我们从新手村下山，到七侠镇，姬汤直接闯进了镇子里最大的酒楼，一连点了十八个菜。掌柜的都傻了，待到看清是姬汤，立马带着小二们冲上来赶人。这时候姬汤就洋洋得意，撩起武袍下襟，一只脚踩在长凳上，洋洋得意地在桌上排出二十片金叶子，大喝道：“怎么着？还怕你姬爷不给钱？！”

那一顿我们都撑得走不动路，下一层楼梯都花了一炷香时间，姬汤抹着一嘴的油，抚摸着肚子，盯着门口若有所思了半天，随后打出一个惊天动地的饱嗝。

我怀疑那是我师父此生最阔气的一刻。

随后我们去了七侠镇最大的制衣坊，各自做了三套崭新的换洗衣衫，湖绣苏绣杭绣各来一身，千层底的松糕长靴，镶嵌明铛翡翠的头带一下买了十条。姬汤最后攥着还剩十九片金叶子和若干张拆找的银票看着我说：“要不……我们再去那个地方？”

我说：“哪个地方？”

姬汤眼里似乎在冒火，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轻声说：“就是……那个地方。”

我恍然大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就……去看看？就是去看看哈。”

姬汤兴奋地连连点头：“去看看，去看看！”

七侠镇最大的青楼位于城西，过了西江上的那座石拱桥，穿过右边那条挂满红灯笼的小巷子，出去就是几十条画舫，十几家铺面。这里大概是整个七侠镇最富气的地方了，即便是十八年后，师父也没有带我来过一次，不过我很怀疑他一定常自己偷偷来，不然，门口那条欺软怕硬的大狗对他龇牙咧嘴的动作何以那么娴熟呢。

姬汤摇着头说：“唉，其实我只是想去福瑞号泡个澡的，你何以竟带我来这种地方呢，唉，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我拍着大腿说：“原来如此，没关系的，现在福瑞号应该还有空余的池子，我们一人一个都够的……”

姬汤已经一掀前襟踏了进去：“来都来了，就当是个历练吧，男子汉大丈夫，行走江湖就讲究一个百无禁忌，青楼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只要我们心中无私清清白白，又怕什么逛青楼呢。”

站在门口的龟公已经满脸堆笑迎了上来，上来就不住称赞我们衣饰华贵有气质，一看见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特地将我们引到靠近大厅花团锦簇的雅座。姬汤哈哈大笑，伸手在怀里摸了半天，龟公脸上都笑开了花，愈发地点头哈腰等待着一笔天降的打赏。

姬汤摸完了之后，空着手出来，瞪了一眼龟公：“想什么呢，赶快喊几个姑娘过来啊！呆头呆脑……爷抓痒，不行啊？”

龟公茫然地挠了挠头，可能想着这阔少怎么和其他的客人不太对啊，别不是来吃霸王餐的？但又看了看姬汤腰间那块起码值一百两银子的羊脂白玉牌，还是一咬牙转身走了出去。

一会儿的功夫，进来四五个打扮妖冶穿着清凉的姑娘，莺莺燕燕之声一下子充斥着整个房间。

姬汤左拥右抱，搂着两个姑娘，享受着姑娘们的软语轻吟娇声发嗲，很快就流出了感动的鼻血。

我对于姬汤那没出息的样子感到十分的不满，仿佛我们一下子由年轻有为健康向上的江湖少侠变成了游手好闲的暴发户，这和我的理想完全不一样。我站起身，打算去提醒他一下，差不多适可而止，万一让闻生死知道我们居然拿他给的路费在嫖妓，很难讲他会不会突然出现一掌劈死我们两个。

但我刚站起身，余光就瞥见大厅角落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