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算上次何大当家和卢小鱼的惊鸿一瞥，我并没有见过真正的上层力量究竟是什么模样，所以当半条泸溪河被姬搏一脚踹断时，我感觉呼吸都要停滞了，紧接而来的风压逼得我喘不过气，向后连续翻了好几个跟头，才在地上坐稳。

另一艘竹排已经在江心翻了，道士们在水里扑腾了几下，很快就没了动静。

没有人盯我了，可我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在河水中间的姬搏，居然一点趁乱带小宫逃跑的念头都没有。

真是滑稽啊，我和姬丁最初居然还想找个机会把这个姬搏蒙住头打一顿。

姬搏身上的百衲衣鼓囊囊张开，看起来让他像一个粗制滥造的吉祥物，现在这个吉祥物站在河床上，而被他一脚踹开的水面并没有迅速合拢，而是成一个球形缓慢地向他压过来，好像在他的身周有千百双无形大手正在排开这些水。

我看见瘦小的黑影从岸上的芦苇丛中爬了起来，甩了甩蒙着面的脑袋，右从背后拔出第二柄狭长的倭刀，一手短刀在前，一手长刀在后，脚下摆开蓄势待发的弓箭步。

姬搏盯着他的动作，但他右手的长刀缓缓抬起来的那一刻，姬搏突然向前窜去，起步的那一刻，整个人竟然迅如一条被拉长的彩色光束，光芒一抹就到了黑影的面前，一脚踹出，势要崩断山岳。

瘦小身影只来得及将左手刀下压，右手刀顺势挑向姬搏的咽喉。

姬搏已经矮身拧腰，一个回旋踢扫向黑影的头顶，我毫不怀疑，从姬搏这一脚扫出时空气中模糊的乳白色光影看，那个瘦小身影的脑袋一定会想西瓜一样被踢爆。

下一刻，天地间出现一束漆黑的光。

姬搏飞过整条泸溪河，重重砸向这边的河岸。

黑影如影随形，跃上半空的黑影怪啸一声，那一刻紫黑色的气息突然从他的身体里迸发出来，缠绕在他瘦小而猥琐的身上，一瞬间，这个侏儒般的矮人就变成了浑身缠绕着蛛网般紫黑色丝缕气息的神兵巨人。

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这一刻我感觉先前接受的那些传统武学教育彻底被颠覆了，什么淬炼筋骨啊，什么锻炼身体啊，什么化劲啊，什么神变啊，我感觉我完全到了另一个世界，看到了另一串科技树。

同时我也意识到，在这个紫黑色巨人双手握刀高高扬起的这一刻，姬搏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活下来了。

那可是足有四十米的大唐斩舰刀哇！

姬搏人在半空中，伸手扯下了他的衲衣，向着紫黑色巨人甩过去。

衲衣像一块钢板，飞旋着切向巨人劈下来的刀刃，两相碰撞的一刻持续了不到半息，衲衣在半空中被切割得粉碎。

气息奔涌的紫黑色长刀刀势不变，继续斩下，我浑身一个激灵，发现我也在这一刀的笼罩范围之内——如果这刀真的可以劈出十几丈的话。

长刀临头，突然停住了。

一双高十余丈的金光大手虚影凭空显现，双手合十，以标准的空收入白刃的姿态夹住了这柄刀，向左旋转，既而后扯，将这柄刀夺了过来！

巨型长刀应该全是那诡异的紫黑色气息的凝结物，脱离了紫黑色巨人的手之后，就迅速消弭于空中了。

然后一个淡金色的赤脚板突然出现在紫黑色巨人的胸口，当胸一脚，我几乎能听见胸骨被踢断发出的喀嚓声。

黑影倒飞向河的那一边，没有丝毫减速，直接隐入了黑暗的夜幕当中。

我也恰好在这个时候，用藏在鞋底的刀片割断了绑住我手脚的绳子，将这些乱麻一甩，扛起昏迷的小宫拔腿就打算跑。

如果没听见姬搏砸进河滩那些卵石上发出的惨叫，我决对不会回头的。可是我一想，我没有道理怕姬搏啊，丫怎么说还是我轩辕门的名誉长老呢，要是我这个当掌门的在这个时候甩手就跑，那以后还有什么脸坐在掌门的位置上说话？还怎么拉杆子带队伍？我完全是为了团队建设和门派的未来着想，才不是害怕那个黑影又藏在黑夜里搞暗杀呢。

我扛着小宫来到了姬搏落地的地方，地方很好找，卵石滩上一个环形坑，姬搏就在最底下。我把小宫放在坑边，自己爬下去查看情况，姬搏的衲衣下面居然什么都没穿，大冬天的裸着一块块石头般的肌肉，皮肤上布满了蛛网般的纹路，他的心理一定很变态。

我探了探他的鼻息，居然还有气。于是我顺势查看了一下他挂在腰带上的荷包，里面除了几两碎银子外，还有一包牛皮纸包的绿色粉末，牛皮纸包的正面写着“玉清散”，反面用蝇头小楷写着“本品功效：驱风散邪，祛热解表、活血化痰，正骨收敛、滋阴壮阳，暖胃止泻，安胎补气，紧急避孕，专治一切疑难杂症妇科疾病不孕不育风湿骨痛顽固性流产等。龙虎山制药六房生产。建议售价：五十文”。

我想，这一定是龙虎山的独家秘方，这个姬搏虽然是我轩辕门的名誉长老，但好像和龙虎山也有往来，吃这个药一定没问题。于是撬开他的嘴巴把一整包灌了进去。你还别说，龙虎山的药真的很灵验，只是十几息的功夫，姬搏的腹中就发出了雷鸣般的咕噜噜声，他一个猛地大喘一口气，从地上坐了起来。

我说：“嗨，姬搏长老，你好点没有？刚才你简直帅爆了！”

姬搏长老脸都变绿了，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内伤，他捂着肚子说：“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不等我回答，姬搏就拼命脱裤子，一边脱一边咒骂谁绑的裤袋这么紧，吓得我赶紧跑上环形坑的坡顶，后面突然就没动静了，我回过头看见姬搏半蹲着僵在原地，好像在扎马步，脸色极差了。

我说：“姬搏长老，你怎么了，要不要紧？”

姬搏连忙抬手止住我的动作说：“停！你不要下来，你就在那里说话就好，下面……下面脏。”

我说：“哦……你没事吧？怎么扎起马步来了？”

姬搏：“我没事，我好得很。我只是突然悟出了一招新的招式，扎个马步好参详一下，你怎么把绳子解开了？”

我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就散开了。

姬搏叹了口气，说一定是被刚才的战斗波及到了，真是没想到，江湖上居然有这么凶悍的高手，而这个高手居然还自甘堕落到潜伏在粪水里当杀手。

我说这个高手好像会妖术，不过还是你比较厉害一点，会仙法，请来了太上老君下凡，一脚就把他踹飞了。

姬搏摇摇头说才不是什么妖术仙法，你是境界没到，等你境界到了就不会觉得有那么神秘了。

我说是么，那你们这是啥境界？

姬搏冥思了片刻，说：他刚才没尽全力，我也没亮出底牌。但据我判断，他至少是罡气境巅峰的高手，甚至有可能入了虚神境。

我说你能把这样的高手打跑，一定比他境界更高。

姬搏叹气道：未必未必，如果是罡气境的战斗，我们半斤对八两，可是如果他拿出虚神境的功力来，我就算有底牌，也是凶多吉少，没准还要被碾压。

我说：哦……那武道中究竟有多少境界呢，你看我，是个什么境界？当今天下境界最高的人又是谁呢？

姬搏白了我一眼，说：这个说来就话长了，而且你也未必听得懂。罢了罢了，反正也没事干，这样，你给我找一条干净的裤子，一沓草纸来，我就告诉你。

我说你不是有裤子吗，还有要草纸干啥，是要给我演示什么吗？

姬搏怒了，说叫你找就找，费那么多话干什么。

我说荒郊野岭，你让我上哪去找裤子？

姬搏气急败坏，好像要打我的样子，我立马急中生智，丢了条裤子给他。

我说：好了，裤子找到了，草纸就真没有，要不你用石头将就一下……好了你快说吧。

姬搏让我背过身去眼观鼻鼻观心，然后缓缓道：所谓武道四大境界，其实是与体内真气的运用分不开的，感知到了气，纳入一丝真气入体，从而激发内息循环，生生不息，这一刻就是武道中人与凡夫俗子的区别。像我们拥有气感之后，这一刻就算是入了门，这个入门境就叫气击境。这个时候内息还是只能在自己的体内运行，无法外放，等到可以外放的时候，就突入了罡气境。武道修为到了高深处，就会发现世间诸般变化都离不开一个道字，悟到了这一点，又能够将武道的神意与自身气息结合，从而塑造出诸多形象万般变化，那就是虚神境了。有神，但还是虚的，只有当自己不断打磨自己的武道，将它揩拭到无尘无垢的状态，那就进入了大圆满境，也就是当今武道的最高境界，神通境。到了这个境界，对于凡夫俗子来说就可以算是能移山填海的神仙了。

我说听起来好屌的样子，现在这个境界的人有几个呢？

姬搏说当今的四大宗师都在这个境界的巅峰，比如什么什么锦绣城主沈素，什么承露台金甲神李晚晴，什么悬空山……

我忽然想起一个名字，我说：那魔门天尊秦太虚呢？

姬搏一愣，说，他啊，他特殊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