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上次来时的戒备周密外松内紧不同，此时的龙虎山，处处人影攒动草木皆兵，黝黑的影子在山水间晃动，你明明知道自己现在连内裤什么颜色都被别人看得一清二楚，可是当你定睛看去，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现。

我头也不回，对阮媚说：“自己小心一些，我们已经开始进入危险地带了。”

阮媚歪着头看我：“师父，危险地带是因为那些人吗？”

我说：“别瞎乱指，我们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万一你乱指触发什么机关怎么办，龙虎山这边很多布置都是反科学的……卧槽！”

我看见就在岸边的芦苇从中，小宫和十几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丐帮弟子正向我挥手，没错，穿着裤子的那种。

竹排还没靠岸，小宫直接就跳了上来，着急忙慌地冲前面招手说：“走走走，赶紧上山。”

我说现在什么情况，你们怎么这么慌？还有，你不是被抬上山了么，怎么下来的？姬搏那边的调查清楚了？

小宫说：“现在没空和你说，到了你就知道了。诸位兄弟，往上挤一挤……那个，姑娘，我们是丐帮弟子，这艘竹排现在征用了，无关人等还请下船。我们会给你一些补偿的，下次你施舍丐帮弟子，给你的善款打九折。”

阮媚睁着惊恐的眼睛看着我。

我咳嗽了一声，说：“那个，小宫，她不是无关人员，她是我新收的徒弟。”

阮媚骄傲地挺起了她扁扁的胸膛。

小宫上下打量了一眼她，又用同样的眼神打量了一遍我，眼中满是欲言又止，最后他只是说：“行，走吧。”

小宫说，我离开了六天六夜。第一天的时候，龙虎山和姬搏的反应都还好，龙虎山甚至还派出了百十名道士假模假式地搜寻了一番，但不到天亮就草草宣布我为失踪人口，姬搏还想发难，结果龙虎山开始怀疑起他的身份了，飞鸽传书给他们在南唐和北魏朝廷里的代言人，昨天两边的代言人都发回消息，姬搏的确是承露台的在编人员无误，秩同正六品武将，但他并不负责巡视事宜，承露台近期也并没有巡视龙虎山的计划和安排。况且龙虎山虽然是一片法外之地，同时接受北魏朝廷和南唐朝廷的册封，但根基为北魏皇家的承露台也绝不可能绕过南唐的重重阻碍，来到南唐境内的龙虎山检查工作。

消息传回来之后，龙虎山就把姬搏和姬丁给扣押了，然后原本在周边不知道搜查什么的人手力量更是增加了几倍，龙虎山方面更是召开全体大会，痛斥厨师卫龙这种背叛组织自取灭亡的罪恶行为。小宫趁着那几天龙虎山上下乱成开水中的蚂蚁窝，偷偷溜下了山。

小宫刚下山，就撞上了一直在山脚附近等待的丐帮帮主飞天神龙柯苛刻。于是丐帮也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应对，从四面八方赶来的近十万丐帮弟子开始有序地对龙虎山周边村落、城镇和商铺居民进行了劝离，一场“占领龙虎山”行动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

竹排循流而下，停下来时恰好是当初我们过河吃饭时的小渡口，此时这座渡口已经集中了上千名乞丐，一个个气度俨然得很，并非是普通跪天桥躺路边的那种，显然都是具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丐帮骨干。

九天飞龙柯苛刻就在这里。

穿过拥挤的乞丐群，我们在一处河边的院落里找到了正在和几名长老指指点点些什么的柯帮主。看见我的那一刻，柯帮主霍地站起身，几步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虽然我并不觉得他对我带有什么敌意，但在他的目光从我的身上扫过时，我还是感觉到了一丝丝过电般的战栗，这种感觉，不仅是浑身上下被人看了个透彻，我更甚至感觉自己的全部底细，乃至上溯到祖宗十八代在他的眼里都被剥了个干干净净清清楚楚。

柯苛刻轻轻点了点头：“小兄弟运气不错，这才几天没见，就步入气击境巅峰了，看来突破到罡气境已经是早晚的事情。用不了多久，江湖上就会知道你这号人物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种情况下，应该只要微笑就好了吧。

柯苛刻接着说：“姬搏和姬丁的事情，小宫应该已经和你说过了，这两个人，一个是你的救命恩人，一个是你的师弟……当然，他们都是我的徒弟。我想你应该不会不管不问，坐视不理。根据我们的内线报告，最新的消息，龙虎山那个老杂毛已经把两个人用乾坤锁锁了起来关在锁妖井，说是要祭祀什么妖王。我这个人，不反对封建迷信，但也绝对不赞同，尤其是拿我的人当牺牲品。谁敢搞我的人，我就搞他全家！我的宗旨简单吧？”

我点头说简单，这才是一个超级帮派领导人所应该有的气魄。

柯苛刻微微一笑：“但我听说他们并没有将太多的注意力集中在我们身上，而是在全力寻找一个叫卫九湟的人，我从来没搞过这些封建迷信，也没有上过龙虎山，对里面的情况一无所知，更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两眼一抹黑，你说怎么办？”

我小心地回答：“我猜，你是打算叫我去查探一番？”

柯苛刻拍着我的肩膀满意道：“我就知道你聪明，比我那徒弟小宫还聪明，能轻易理解领导的意图，领导撅撅屁股，你就知道该怎么接。”

我说：“柯帮主，你好像搞错了，我不是丐帮弟子，更不是你的下属。”

柯苛刻轻轻一拍自己的额头：“瞧我这记性，一时间把这茬都忘了，还以为是在和我丐帮弟子说话呢。你瞧这也是难免，我丐帮弟子中原就有五百万，基本上每个乞丐都是我的下属，我一看你这气质实在是太像了，就把你和我的下属搞混了，你见谅。不过既然姬丁是你的师弟，我们也算是半个自家人，我就稍微狂妄一点，算是你师叔祖吧，你就当帮师叔祖一个忙，帮丐帮一个忙，你看行不行？”

我肯定是有些不舒服的，随便冒出来一个人就跟你说他是你师叔祖之一，这换谁也不舒服啊，偏偏眼前的柯苛刻这个家伙还一脸志满而慈悲，仿佛让你做他的徒孙是一种很好的待遇一样，我老实讲，要不是知道眼前这个家伙是虚神境巅峰，甚至可能已经步入神通境的高手，我真的就想揍他了。

我点头说：“不行。”

柯苛刻一脸老怀大慰，紧接着怔住了：“你说啥？”

我看见柯苛刻身后的泸溪河水面都开始波涛汹涌，仿佛有若干蛟龙在水下穿梭。我咽了口唾沫说：“我是说，我一个人不行，我要帮手。”

柯苛刻一挥手：“没问题，我给你三个人，这里六袋以下的弟子随你挑！”

我尽量保持住心里骂人的冲动，回头看了看，在人群中找到了熟悉的面孔。我伸手一指：“就他们三个吧。”

一个时辰以后，我、阮媚、小宫、洪八公和三百斤化装成登山上香的香客，坐着竹排撑过了泸溪河。

我想，不管是丐帮还是天师道，估计都知道我们真实的身份，毕竟小宫他们三个的穿着，怎么看还是丐帮的那模样，大不了就是把表示身份的布袋取下来了而已。

但直到我们度过泸溪河，穿过竹制的山门，踏上通向上清宫的栈道，我们都没有见到一个龙虎山道士下山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