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克摇了摇头说：“刘锦夏确实是个天才，一个能把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跟变戏法一样将自己变没的天才。”

“但很遗憾的是他没有将自己变回来，他失败了。”

“刘锦夏前辈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千叶辉自然是已经试着接受了雷克的说法，但是还是为刘锦夏创造的神奇而倍感惊叹。

人被电成空气，这听起来很不靠谱。

但人从一个有机的碳水化合物变成了灵魂形式？这听起来更不靠谱。

做为21世纪崇尚科学的唯物主义先锋少女，千叶辉自然会选择去相信相对靠谱的说法。

而千叶辉的这句疑问让雷克抬头望着天花板回忆起很多事情。

“我有幸和刘锦夏同在长生计划工作过几年，他在我的印象中是个非常自我的理想主义者。”

“理想主义者？”千叶辉表示疑问。

雷克点点头：“是的，我们大多数的科学家其实和艺术家一样，都是非常执拗的理想主义者。说好听一点是思想高于现实，说直白一点就想法总是脱离实际。”

“并不是说理想主义者不好，理想是推动我们前进的动力。”

“我们未来之城的设计者约克爱莫斯先生就是个典型的理想主义者，他理想的认为我们人类可以抛开各种欲望，毫无芥蒂地生活在一起，然后抛开一切来为人类文明的科技发展做出贡献；他理想的认为凭借探索科学本身就能让所有热爱科学的人凝结在一起，形成和二战之前德国科学界那样的科学爆炸式的现象；他还理想的认为，我们地球能够很快用和平与爱连成一个整体，我们就能很快在其他星球上建立生态城，开疆扩土……。”

“但直到他死去，也没有看到这一切。”

“事实上无欲无求的人其实毫无斗志的乞丐才该有的境界，如果没有后来那些城里的执政者们设立的积分制度和荣誉等级制度，这里的所有人都会乱作一团，别说发展科技，就连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我们未来之城有个共同的小理想，就是爱莫斯先生所讲的：如果城里是60%的项目都获得成功，我们就可以将这座城市像开潜水艇一样从沙漠里开到沙漠外，让全球的人都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十公里大的小地方，住着世界各国各式各样的科学们为全人类的科学发展贡献着力量，他们都是为了理想而抛弃以往来到这里的人。”

“但未来之城中每年都会有新的项目增加，也会有旧的项目死去，60%这个数字看上去只是个及格线而已，但它像是个魔咒，它和天堂一样让我们遥不可及。但我们还都在为之努力着，努力着，像一群不服输的蜗牛。”

“人这种生命存在形式很是特殊，是需要得到价值肯定才能活下去的生物。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被其他人肯定，或者说希望有钱有名。虽然这里的钱变成了积分，但依然存在这种价值体现的形式。这里的每个科学家都希望自己拥有更多的积分，更高的等级身份，能够研究出改变世界的科研成果，所以，即便是现在996工作制度，他们顶多会像凯文那样发几句牢骚，其实内心里是没有多少抵触的。”

“曾经有一位未来之城首席说过‘欲望只要不是邪恶的，就是推动我们前进和发展的’。”

“所以，有理想永远都是件好事情。”

“雷克前辈，您怎么突然说这些？”余生不明白为什么一项大大咧咧的雷克突然变得如此惆怅起来。

雷克眨了眨眼睛尽量让自己在回忆和失落中回来：“哦，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再次看到刘锦夏的‘逃离’，有些感触吧。”

“逃离？”千叶辉不明白雷克为什么会用这个词汇形容刘锦夏的牺牲，难道是阿云翻译错了吗？

“是的，我们有时候其实还挺羡慕他的，留下一段传奇，然后潇洒地离开，会被很多人记住很多年。而我们没有他那种天赋，我们就是在这熬着，回忆着过去，畅想着未来，一天又一天在这熬着，时间会让我们迷失自己，让我们找不到科学前进的方向，就像我，在这里研究了十年的人体冰冻技术，每天面临的除了失败，还是失败，这让我开始厌恶它，让我厌恶科学，甚至会让我觉得人生没有意义。”

“但我们没有刘锦夏的那种觉悟，我们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我们还是会梦想这见到未来之城真的能代表未来的科技，冲破这层地球的尘土，让所有地球上的人都能够看到我们的努力，我们还梦想着这座城能飞向太空，飞向月亮，飞向火星……”

“但理想是理想，现实是现实。”

“我们还是只能在这里继续熬着，甚至可以说是在虚度光阴，顶着个博士的名衔，事实上毫无作为。”

不知道为什么，雷克的心态突然就蹦了。

余生看着雷克一脸沮丧的样子，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就明白看了其中的原因：雷克作为一未来城常年的工作，一开始肯定满腔热血一身抱负来到这里的，但是坚持了这么多年，自己的人体冰冻技术毫无起色；而且自己到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自己的项目又被上级无情地砍掉了；自己还要给刚来不到一个周的小辈当助手，论谁谁不难受？

就像昨天郑前飞所说的“雷克喜欢苦中作乐”，但既然是“苦中做乐”，那一定是心里有苦。

而且刚刚又看到刘锦夏的消失视频，在这触动之下，这时候可能想死的心都有了。

余生拍了拍雷克的肩头：“雷克前辈，您不能这么说，我这几天看了您的资料，您的人体冰冻技术是没有成功，但您对冰冻技术的改进技术已经应用到了外面千家万户的冰箱上，您知道吗？在我小的时候冰箱就是耗电机，尤其是在我们的中国农村，90%的家庭都是用不起冰箱的，不是因为它本身多么昂贵，只是因为它真的太耗电了，一个月起码要消耗300多块钱的电费，但您节能技术思路改进了它。”

“如果你能看到外面的整个世界，几亿家庭所用的冰箱上都有您的贡献，我想您一定会感到骄傲的。”

“并且现在的未来之城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大家是漫无目的研究，大家想研究什么，只要得到批准就去研究什么，相互之间并没有什么密切的联系，大家虽然都是这个世界上顶尖的科学家，并不能像理想中那样有机结合在一起，拧成一股绳去发展科技。”

“而现在我们只有一个共同的计划，一个拯救全人类的计划变轨计划。这是宇宙给予我们的考验，是宇宙给予我们动力，也是宇宙给予我们的机遇。”

“这就像一个迷茫中的国家突然确定了自己的发展重心，全国的人名都会为之努力，它就会像顺风的帆船一样快速发展起来。”

“只要我们时刻去努力，我想我们的理想与现实并没有多远。”

“老师曾教过我们：理想只有两种情况下是实现不了的：一种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一种是不够付出努力。”

“而我们现在变轨计划也好，冬眠计划也好，都是可行性很高的计划，这些都不是幻想，我们所缺的只有为之努力。”

余生算是做了第一次领导式的发言。

雷克抬起头看着那个被暂停的屏幕长舒了一口气说：“当时我还劝过刘锦夏，我说他‘朋友你太理想化了，生命怎么可能电子化？请你现实一点。他笑着跟我说：冻死的人怎么可能复活呢？请你现实一点。’从那时候起，我就意识到一个道理。”

“我们所有人其实都活得不现实。”

“雷克前辈，请您对我们要有信心，我相信我们过不了多久就会改变这个世界，甚至改变的这个宇宙也说不定哦？”千叶辉也来安慰雷克，那一笑完成一条线的眼睛真是安慰人的利器，让谁看了都想笑。

“我们能够创造一个新的世界吗？”雷克用很期待的眼神看着余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