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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安分局副局长办公室。

刘进涛已经成了平安分局的副局长，主抓刑侦。

这次运动开展以来，公安局也是被夺权运动冲击得厉害。刘长利已经退休，还是免不了被批斗。乔云生被审查免职，发配到干校学习去了。周庭满一班老警察退休了也免不了被红卫兵偶尔拉去开批斗会站台。公安系统也是人心惶惶。

公检法在上海基本失去了监管权限，一切必须听从革委会和“工总司”首长的指令。警察上街都不敢配枪，公安局人手不足，各种大小型武斗事件接二连三，刘进涛这个副局长每天都焦头烂额。

陈庆风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撸子递给刘进涛：“喏，枪我给拿回来了。那小子胆大包天，手头有这东西，我都怕他惹出别的祸端来。”

刘进涛一边把枪放抽屉一边说：“那兔崽子把事情闹大了。‘工总司’的人来过我们局里。我去医院看了，那个林红国重伤加骨折；还有一个红卫兵脾脏破裂做手术。兔崽子下手真狠。千不该万不该还抢了这把枪。老陈，这趟事赶得上挨枪子儿了。”

陈庆风说：“这不，我找你想办法了。”

刘进涛苦笑：“你也高看我这个副局长了。我他妈现在连抓人都没权利，上面有文件，我拿那些造反派一点办法都没有。”

陈庆风：“你不帮忙，行，那我把俩孩子交出去。”

刘进涛：“哎，我没说不帮啊，老子早看不惯那些神经病了，一天到晚他妈的不干正事。你得让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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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庆风掏出香烟点了一支，刘进涛说：“给我一支。”

办公室烟雾缭绕。

半晌，陈庆风说：“进涛，当务之急你得想法子把俩孩子送出去，离开上海，这里太危险。”

刘进涛说：“我就是在琢磨这个事情。”

末了，刘进涛又说：“老陈，我觉得你这个人不简单啊，很有点胆识。一山这个事情任何人碰到都避之不及，你反倒那么热心，不怕被牵连。你这人不像个留洋回来的生意人。”

陈庆风“啐”了他一口：“孩子的事情，扯到我身上来了，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我还不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心疼嘛。你不也是？囡囡还是你老战友的闺女。”

刘进涛笑笑不说话。

两人在办公室抽了半天的烟，刘进涛把烟头一摁说：“我倒有个法子，就是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

王一山和周颖像老鼠一样呆在陈家，已经有好些日子了，两人憋得慌。好在陈家住的宅子是个独门独院的大房子，白天门都上着门栓。一山和周颖可以在客厅和陈正桥一起玩。偶尔也从正桥那里打听外面的事情，知道自己闯下的是大祸，老老实实地不敢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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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把陈家的小人书、小说、杂志搬了一堆出来翻看打发时间，晚上吃完饭和陈庆风聊聊天又回地下室睡觉休息。

一山多次问陈伯伯什么时候可以出去。陈庆风也只是嘱咐他们好好呆着，叔叔伯伯们在想办法。

这天晚上吃过饭，一家人正在闲聊，门口响起敲门声。陈庆风一努嘴，一山带着周颖马上跑去客房密室。

翠莺嘴上应着：“来了来了……”兀自慢吞吞地过去开门。

大门打开，刘进涛带着一个年过半百，穿着解放军军装的干部模样的人进来了。

陈庆风连忙上前握手打招呼。

刘进涛说：“老陈，我搬的救兵来了，叫那俩祸精出来吧。”

来人正是蒋其光。

刘进涛不知道蒋其光调到北京后具体在公安部哪个部门，费了老大的力气打了无数电话找了各种渠道才联系到了他本人。原来蒋其光在九局工作，虽然名义上属于公安部，却不归部里管辖，直接归于中央警卫局，是一个亦军亦警的单位。所以刘进涛找他绕了好大一圈，费了不少周折。

陈庆风不认识蒋其光。刘进涛只得含含湖湖介绍道：“这是老王的战友，从北京过来的。他把这俩孩子带走。”

陈庆风心头一块石头落地，脸上绽开一朵花。

蒋其光往客厅坐下，问：“那臭小子呢？”话音刚落，王一山和周颖怯怯地从客房走了出来。

蒋其光眼睛一亮：“哎哟，臭小子长这么高了。这丫头是你那战友的闺女？”

刘进涛苦笑着点点头。

蒋其光一身军装，红星和领章在灯光下烁烁生辉，像一道光照亮了大家的心。一种久违的安全感让所有人感到亲切和放松。

王一山朦朦胧胧记得蒋其光的样子，开口喊了一声：“蒋伯伯好。”周颖也怯怯地跟着叫了一声。

蒋其光故意拉长了脸：“伯伯不好，好什么啊？大老远跑过来给你小子擦屁股。你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吗？”

王一山和周颖两人站着不知道怎样回答。

林翠莺马上走过来打圆场，说：“孩子还小，冲动啊，这次教训老大了。”

蒋其光摆摆手：“让他们先把衣服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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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进涛打开随身携带的旅行袋，拿出两套崭新的军装扔给一山和周颖：“去，把衣服换了。”

陈庆风的儿子陈正桥一看这架势，炸了，马上嚷嚷：“我的呢我的呢？叔叔，还有我呐。”

陈庆风一把拽住儿子：“有你什么事？一边去，别捣乱。”陈正桥扁着嘴难过得眼圈红红的。

王一山和周颖换了军装出来，整个人焕然一新，精精神神的，兴奋得脸红彤彤的。

林翠莺走过去帮周颖拾掇衣领和军帽，嘴里啧啧不停：“这丫头，穿了军装可真是俊啊……”

蒋其光和刘进涛交换了一下眼神。蒋其光说：“老陈还有弟妹啊，我得感谢你们收留这两个孩子。但是此地也不宜久留，我现在就把他们带走。”

陈庆风忙道：“感谢什么呀？都是自己人。有你首长在，我可就放心了。”

王一山和周颖含着眼泪和大家作别，这些天呆在陈家，和陈家人感情愈深了，此时离开，心里都很难过。翠莺抹着眼泪，陈正桥更是哭哭啼啼地拉着周颖的手舍不得。

告别陈家人走到街道口，一辆北京吉普停在路边，刘进涛上车启动汽车。向警备区招待所疾驰而去……

到了招待所，蒋其光下车和刘进涛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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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其光说：“老王家我就不去了，麻烦你和老王还有你那战友说一声，今晚住一宿，明天我们就出发。你明天也别送了，我让警备区的车送我，这里也是我的地盘，安全得很。”

刘进涛：“蒋老师，保重。孩子们，要听伯伯的话啊。”王一山和周颖忍住眼泪拼命地点头。

待刘进涛的车走远了。王一山小小声问了一句：“蒋伯伯，明天我们去哪里？”

蒋其光说：“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