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招，出自《大自在剑经》之中绝学。”

林青阳面色不改说话道。

第一招由他先行出招，他觉得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赵策点点头，再次行礼：“请指教。”

二人之间，言语往来，俱都温润如玉，将曾经上古时代的先贤之间互相礼仪完整得代入到了这个时代之中。

这种侠道的温文尔雅，令围观人都沉浸在了一种美轮美奂的境界之中，每个人都屏住呼吸，不忍心打破这种美的观感。

不论胜败如何，这一战都应该被载入武道史册之中。

林青阳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剑气流转而出，围绕着那一个孤零零的花骨朵，形成一朵朵更加漂亮艳丽的鲜花。

恍若随手就能召来一片花海，美不胜收。

大自在剑经——无相。

林青阳的身影朝着赵策轻飘飘而来，但是在赵策的眼睛以及感知力双重感知之下，都没有探知到对方形体！

他似乎与天地完整融合，又似乎是从来没有出现过，就这样轻飘飘地消失了。

这等绝学，只要修炼完成，便能立刻领悟《道经》之中‘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是谓忽恍’的境界。

比赵策花费了巨量时间，以及各种磨难领悟出来的无相境界，差不了多少！

但是差不了多少，毕竟也有差的。

高手之间对决，只要把握住一丝一毫的破绽，便是高下立分之局。

既然对方要以无相之剑绞杀自己，自己便以‘无相’之境与之力拼好了！

打定主意的少年心神澄澈，放开自己，脑海中那玄之又玄的《道经》经文缓缓流淌出来，徘徊在耳边，将他带入了一个奇妙的世界。

赵策双眼之中一片幽深，内里似乎正在孕育一个宇宙。

他往前轻轻走出一步，背后出现一片黑白二色轮闪现的光斑，落在少年身上。

他也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围观武者沉浸于美妙的境界之中，不能自拔。

在他们的感知之中，白发赵策与剑道院少主人林青阳并没有消失。

他们都提着兵器，走向对方。

而后剑尖对剑尖，戳出了那至关重要的一剑。

叮——

似乎是一声轻轻的，兵刃碰撞的声响，又似乎是天地初开之前，第一个大道音节。

这片长草地上，草叶疯狂生长，一朵朵野花生长，一只只蝴蝶生长。

树木生长，遮天蔽日。

一切都在生长。

在这种勃勃生机之中，那些身体羸弱的老者，似乎都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可以拥有年轻时候下地干活的力气了。

他们看到了宇宙中第一颗星球的诞生，看到了一切从无到有，一切从无到无，从有到无。

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到。

于是人们幽幽叹息着：是这样啊……

于是人们幽幽叹息着：是这样吗……

是也不是。

赵策与林青阳的身形出现在场地之中。

两剑相碰。

在武道领悟境界之上，两人相差无几。

林青阳木着一张脸孔，心头微微讶异。

《大自在剑经》乃是一部传世剑经，其中记载剑法诸多，虽然只有一招绝学，但是其余招式在绝学之下威力依然相当可观。

修炼这部剑经需要武者自身拥有相当高的悟力，感知自在圆融，出入青冥，收发由心，自身对于武道本源《道经》拥有极高的理解，尤其是《道经》核心思想之一‘无相’，更需要参悟透彻，化为己用。

如此一来，修炼绝学‘无相’便成了一件于许多优秀武者乃至天资卓越的武者而言，十分困难的事情。

《大自在剑经》之中绝学‘无相’，他自己亦是在一个机缘巧合，抓住了灵光一闪的刹那，才得以顺利参悟成功。

而眼下这个杂号将军究竟何德何能，能在《道经》无相境界之上同自己相提并论？

并且是分毫不落下风！

此一剑，二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以自身感知之力勾动天地，并未动用武道修为。

林青阳个性高傲，与一个比自己武道修为低出两筹的武者比武，在他看来，已然是一种对自身的侮辱，又怎么会再拿武道境界去碾压对方？掉价。

而赵策则是因为身体之内的武道真力，气血等等，早已合二为一，转化为神念力量，也没有真力气血可以动用。

因而这一次交手，在外界诸多人等看来，都觉得二人各有千秋，俱都有古贤姿态，风度翩翩，倒是给他们展开了一场武道对垒之中，极具美感的享受。

“林哥儿修为如何，自然是不必说的。”围观人群之中，一个大概是带了些武道修为的中年剑士，捋着自己下巴上的几率胡须，啧啧称奇道，“不过这位将军如今看起来比之林哥儿也才略微逊色了一些而已。二人都是人中龙凤啊……”

“嘿，也就崔叔你懂得多些，能跟我们讲讲这里面的奇妙之处，不然这么好的一场比武，自己虽在观看却只能是个睁眼瞎，多遗憾呐！”中年剑士旁边的几个青年围着他一脸陶醉地道。

中年剑士颇为自得地点了点头，转眼看向场中，却是已经将那一堆剑道院子弟将自己从他们队列之中赶将出来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一架车辇之内，彩衣自车帘间隙之间偶尔撇出一点，内里坐着两个女人。

这架车辇被众多士卒簇拥着，使得周遭的上京浪荡子不敢接近，只能在更远之地徘徊着寻找机会，若能饱览其中玉人绰约风姿，今晚就赚翻了。

但是骁骑龙军武卒如今于上京势头正盛，想要靠近不免要召来一顿胖揍，已经有几个人鼻青脸肿地跑开了。

车厢之内，奢娆端坐在左侧，腰背挺直，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人身怀武道修为，而且还修为不弱。

而坐在她右侧的师淼则与奢娆严肃地气态大相径庭，不时挑开窗帘看一眼场中的赵策，顿一会儿后，美滋滋地收回目光。

于是那一张偶尔露出车窗的脸孔便成了上京许多风流士子的梦中主人，也说不定明日会有几首酸诗因此流传出去，风靡上京。

“你也身怀武道修为，放开感知力便能看到场中赵策与林青阳比斗，为何还要非这功夫？”奢娆光洁的额头皱了皱，看着自己这个异姓妹妹，困惑道。

师淼撇了撇嘴，说道：“感知之中只有黑漆漆的两团人拼斗在一起，哪有肉眼看得真切。”

“最近你是愈发惫懒了，武道修为都落下许多。”奢娆斥责了妹妹一句，又道，“这一战若以肉眼观看，顶多能看些彩头，于自身修为体悟没有分毫增益，你当好好感知二人出招之间元气勾动，方能从其中……”

“好了啦！”师淼堵住自己的耳朵，表示不想听姐姐的话，埋怨道，“你一向不是甚喜秦风，如今到了秦地怎么这般木讷，这段时间也是每日修炼，没有分毫放松，上京景色可比铁腾好许多了。”

奢娆微微一愣，之后叹了一口气，重新闭上眼感知体悟场中之人决斗，没有再说话。

她已非昨日爱慕秦风，喜好大秦帝国的芊芊少女，家族之中还有许许多多在横断山脉流窜逃亡的人等待着她的救援，因而，奢娆不能有片刻松懈。

但是想要在大秦召集人手，建立出一支军队，横扫已经被铁腾九大家瓜分的伏虎城，谈何容易？

奢娆只能把希望倾注在赵策身上，他有骁骑龙军，希望他能住自己一臂之力吧……

如若不能，只能用那个方法了。

那个羞人的方法，让奢娆闭着眼睛的白皙脸孔上腾起红云。

林青阳正视赵策，鬓角间的发丝被风拂动，颇有几分谪仙寂寞孤高的风采，无数春心萌动的少女都会忍不住对这样一个恍若从玉石之中走出来的男子，怦然心动。

他声音淡漠，向赵策问道：“你是如何修炼出【无相】之境界的？”

一般武者对战，早把自己的底牌等等捂得严严实实的，对手倒也不会多嘴去问这等问题，因为问了也是白问。

但是林青阳此时不合常理的一句话，却被赵策没有多少犹豫地回答了：“《道经》为天下武道本源，无相境界乃是典籍之中至高法门之一，修炼抑或不修炼，它都一直在哪里。”

听到赵策的话语，林青阳皱了皱眉头。

倒不是因为赵策话语故弄玄虚，而是事实就是如此。

《道经》一直便是作为基础武学流传于世间的，许多人便自觉地将之当成了基础武学去修炼，其中诸多至理，直指本源的大道，反而被他们忽视了。

【无相】一直都在，也从未存在。

“到你出招了。”片刻之后，林青阳淡淡地说了一句。

他的心底有些微微的兴奋，棋逢对手般的兴奋。

于是，青年破天荒地躬了躬身，向赵策行礼：“请指教。”

这个动作，引得周围人等一片哗然。

赵策心头，对于林青阳此人颇多的厌恶感都已经消失褪去，这是一种抛却了两人之间立场仇隙的，站在武者角度去考量对手的心理。

林青阳此人，不说其他，至少于武道之上，是与自己一般，有所坚持，有所虔诚的。

因为虔诚，所以不论如何，都值得正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