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渊邪掩藏在面具之下的眉头皱了起来，赵策的问题于他而言，很是奇怪。

做一件事需要为什么吗？

至少对自己而言并不需要。

“世间武者，大凡修炼到巅顶之后都是你这副样子吗，一点人性也没有，因果王如是，你也是！”

白发青年双眸中火焰熊熊燃烧。

“你等何时有过正常人的情感，一心只为修炼武道，将其余生灵当做工具任意挟裹，难道不怕到头来，反倒被你们奉为圭臬的武道所奴役吗！”

渊邪长笑几声，冷声道：“世间武者，走到最后，便总要知晓，每一个武者都是这天道、这心中之武道的奴隶，不论是你，还是他。”

“若想不被心头武道奴役，唯有打破，亦或是成为神，操控它！”

渊邪语气放缓：“这两个选择，不论哪一个于凡人而言都太难了。”

“本座所走的不过是第二条路而已，本座要成为神！”

“独孤武帝、林青阳那般亘古超越，惊才绝艳的五轮巅顶存在，亦拜托不了自身武道于自己无形的束缚，最终遗憾逝去。”

“你是兵家之人，可知你们兵家武宗独孤万乘是怎么死的吗？”

此时渊邪气势逼人。

在他的气势压迫之下，赵策与山鬼周身骨骼嘎嘎作响，七孔流血！

但是青年依旧不肯屈服，他连脊梁都未曾弯曲哪怕一下！

一如当初铁骨铮铮的江南镇少年！

“独孤万乘，自绝经脉而死，便在这殷陵之中，自绝经脉而死！”

轰！

渊邪的话，于赵策而言，无异于一颗惊雷在耳边炸响！

普天之下，唯我独尊，傲笑万古的独孤武帝，竟然便在这罗支洲，一个破败王朝的墓地之中，自绝经脉而死……

为什么……

渊邪说的是真的吗……

独孤武帝为何自绝经脉而死……

渊邪又为什么会知道这样的秘密。

“当你达到本座这样的层次，你便会知道你所做的一切皆非出自你的本心，甚至于现在，你亦能够感受得到，你所做的一切皆出自自己的本心吗？”

“天树城中甲士万千，他们全在你一念之间，便能席卷千百座城池，使生灵涂炭，使万物皆成废墟，生杀大权予取予夺。”

“那些都是你想要的吗？”

那些都是你想要的吗！

赵策眉心仿佛要炸开了一般，头痛欲裂！

秣兵厉马，兵指大秦，再造河山，那些都是自己想要的吗……

那些可真都是自己想要的吗……

黄昏薄暮，老树昏鸦，取一瓢水浇灌菜圃，钓几尾肥鱼烧菜下饭，乘兴时起剑百里，落寞时自有白云苍狗陪伴左右……

那般的生活，才是自己想要的吧……

赵策明明觉得渊邪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对，明明知道他是在歪曲真正的道理。

但是他真正歪曲了什么？

他真的有在歪曲道理吗？

不知道……

不知道……

“那些自然不是他想要的！”女声从赵策身后传出，铮然有力，“但是那些是我大秦子民想要的！”

“帝国梦想在前，个人志向在后。”

“两者相权，自然取前者！”

“帝国人民需要他这么做，是不是他想要的，又当如何！”

一袭黑衣的秋白茶步步踏空，朝赵策缓缓而来，轻轻扶住了赵策摇摇欲坠的身躯。

赵策终于清醒了过来，涩声道：“谢谢。”

他虽然不是在追求自己想要的事物，但是亦在遵循梦想中侠客的准则！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既然如此，是不是自己想要的，又有什么重要！

自己现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侠道之所在，都是自己奉为圭臬的道义！

即使有一天它轰然崩塌，令自己万劫不复。

也无怨无悔！

“我无所谓。跟着这个人能够让我觉得快活，这便足够了。”

山鬼悄然握住了赵策攥紧的拳头。

“俺想要部族强盛，如大秦一般繁华，人人有饭吃，有屋住，所以俺会跟着赵小哥。这就是俺想要的。”

底下的鹰啸天与突也勒铁对视一眼。

前者扯着嗓子朝天空喊了起来。

“吾等身为军人，为上将命，鞍前马后，战死沙场是吾等的归宿，没有什么想要不想要的。”

奢娆一派将军气象。

天树城中，千万武卒轰然跪倒。

赵字黑旗迎风猎猎作响。

“我等愿为白龙王南征北战，粉身效死！”

“我等愿尽忠职守，奋勇杀敌，鞠躬尽瘁！”

“我等愿誓死守卫共同的理想：使部族中人不愁温饱，有屋可住，愿为此奋斗终生！”

此一刻，三军气势如虹，整个城池都似乎因这声音而不断颤抖着。

每一个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吼得满面通红，热泪盈眶！

“愿与白龙王同死！”

“愿与白龙王同死！”

“愿与白龙王同死！”

“愚昧而不自知的凡人。”对此情景，渊邪不曾有任何触动，挥手砸出了那颗被他炼化成功的赤色星辰！

他誓要成为世间第一尊神明，操控天道纲常，操控武道更迭，所以自一开始便放弃了一个人的人性。

莫说是囚禁几个人吞噬他们的血脉之力。

便是将全天下的人都杀光，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一切尽为武道巅顶，跨过陆地神仙之境，跨过五轮大圆满的魂渡太虚，见神不坏的人仙之境，直至成为仅存于渺远传说中的神灵！

亘古长存，拨转天道。

与天同寿，长生久视。

眼下这些人废了自己太多口舌了。

就连自己从不会出现波动的心境也有涟漪荡漾。

对于这个结果，渊邪一点都不满意！

一点都不满意！

轰！

一个个混洞破开虚空。

苍穹仿佛回归盘皇初开天地的年代，清与浊混杂不清！

渊邪看着那颗砸向赵策的星辰。

额头上的白光轻微颤抖了一下。

自己成为神的原因是什么？

既然已经摈弃人性，为何想到大秦剑道院的至尊，心头为何依然会有狂怒恼恨？

自己真的可以成为神吗……

星辰坠落地速度慢了几分。

但它依旧在砸向赵策等人。

天树城中的武卒们尽皆惊声嘶吼：“将主——”

一片呼吼之中，渊邪冷冷清清地声音从面具之中传了出来：“独孤武帝一生挟裹无数荣耀，你可知他最后为何事自绝经脉而死？”

赵策没有心思去揣测独孤武帝缘何而死。

危机就在眼前，哪里还有心情去想一个已经作古的人物！

白发青年猛然振臂，将秋白茶与山鬼一同甩向身后，嘶吼道：“闪开！”

漫天神魔破碎虚空，降临此间，而后在星辰不断碾压而来的磅礴气势之前，碎成一道道流光！

白发青年口中鲜血狂喷。

身体之上的甲胄首先崩碎，接着毛孔之中血雾炸开，包裹周身。

三龙悲鸣。

禹皇虚像踏空而来，而后被星辰震碎。

山鬼身后的阎帝虚像伸出一只手，抵挡了那星辰片刻，而后整个身躯也承受不住这股力量，步步后退！

“赵策！”

秋白茶起剑化作沧海，欲要将赵策包裹其中。

她与赵策这才重聚不过数月时间，便要生死永隔。

秋白茶怎会答应！

但是她不答应也得答应。

沧海，在星辰滚滚碾压之下，也成为飞灰，沛然伟力反噬而来，更令秋白茶唇角溢血，昏迷了过去，直直向下方天树城中坠落！

赵策惶然转身，看了向下坠落的秋白茶一眼。

这一眼中包含太多情绪。

有不舍，有不甘，有痛苦，亦有无奈……

师父说，人只要过了三十岁，大都是相信命的。

所以他经常去找徐瞎子算命。

如今，这一切都是命吧……

命运无处不在，自己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了……

“你说，独孤万乘死了？”

“他缘何而死，为什么！”

凄凉的女声在这混沌之中响起。

她化作一道流光，闪现于赵策身前，一指点在那颗向赵策不断滚落的星辰之上。

轰隆！

女子看似柔弱的一指点出，却挟裹着恐怖的力量，直接令星辰原路返回，在半空中砸出一道道裂缝！

这一指，即便是渊邪都不敢硬接！

他侧身躲过滚来的星辰，在其即将进入冥冥之界时，手掌朝后一抓，才借助冥冥之界与现世之间的缓冲力，将星辰控制住，重新返回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