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块石头，是我在大商陵墓之中所得，上面还有字！它对于在座诸位的意义，恐怕谁都能想明白吧？”

说完这些之后，武者又变得趾高气扬。

周围人一时之间息了吵闹喧杂。

赵策眨了眨眼，看起来很是天真的样子：“可是你这石头之上，分明只有一小半文字，连写的是个什么字，都看不出大概。”

人们原本凝重的表情立刻轻松起来，又恢复了之前的喧闹。

“你这人！”武者急红了脸，怒气冲冲地扔下一句话，“你到底要不要赌？”

赵策思考了一会儿后道：“赌倒是可以赌，不过你得把这块石头从何而来告诉我。”

武者左右看了看，随后向赵策附耳道：“孤峰。”

赵策瞳孔一缩，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走到一个靠近水潭的位置，长枪枪柄刺入水潭之中，感觉并无异常之后，朝妥妥道：“你抓着枪柄，跳入水潭之中，若有什么异常，我立刻把你扯上来。”

妥妥哭丧着脸：“非要如此吗？”

赵策点头：“确实非要如此。”

“那我要是死了怎么办？”胖胖的青年还想抗拒一下，但是赵策已经抓住他的肩膀，直接将他提了起来，稍微运力，五指扣紧妥妥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掷入水潭之中！

溅起好大的水花！

那具尸体甚至都被这巨大的震动给冲到了水潭边沿！

妥妥在水潭之中不停挣扎，好在听从了赵策的建议，第一时间抓住长枪枪柄：“快……快救我！我不会水！我不会水！”

“如何，是否感觉到水潭吞噬你的生命力量？”

赵策面色不动。

事实上，以赵策如今在枪术一道上的修为，不仅能将任何长枪如臂使指，更能把长枪变作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借此感知水潭之中有无异常。

水潭能够吞噬武者的神念乃或真力真元，但是对于这种技近乎道的方法，却毫无反应。

“没……没有！”

妥妥不断扑腾着，摇晃脑袋哭号道。

赵策转过头，朝武者一扬眉。

那人苦着脸，将石头丢到了赵策伸出来的手中。

赵策扭头朝水中扑腾的妥妥咧嘴一笑：“莫慌，我现在拉你上来！”

“好……好！”

妥妥努力从水中探头，刚说出两个好字，原本荡漾起圈圈涟漪的潭水在此时骤然寂静下来，随后潭水疯狂旋转，形成一个漩涡，直接将妥妥吞没了进去！

而那具天树道宗武者的身体依旧漂浮在漩涡之外，不受漩涡干扰！

不好！

赵策脸色一变，纵身投入漩涡之中！

围观武者尽皆哗然，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个武者在此时想要进入水潭一探究竟！

哗……

哗……

水流冲荡。

仿佛置身于螺旋下降的阶梯之中，周遭尽是粘稠得让人窒息的重水，灵魂从脑顶飘出，被水冲荡得不知所踪。

赵策努力运转真元，想要睁开双眼，看一看妥妥被漩涡吞噬到了哪里，却发现自身的神念与真元尽皆被水流压制在体内，根本无法完成与外界的交互……

这潭水有问题……

赵策脑海之中闪过一个念头，随后意识便渐渐模糊起来，陷入浑浑噩噩的状态，唯有灵台一点灵光苦苦支撑，将身体动作交给本能，顺着水流往水潭深处溯游。

在这个过程中，他仿佛看到了一个世界。

昆仑，天下龙脉汇集之地。

商都坐落于昆仑龙脉延伸之地，汇聚万古气运。

此时商都的天空半边血红，覆盖商都禁宫。

都城之中，贩夫走卒、美人名将尽皆凝固成了一副画卷。

唯有苍穹之上的血云奔腾翻涌，汇聚成一张巨大的脸孔，脸孔的眼角各挂着一条苍龙。

它张开口，愤怒的咆哮着，只是那声音在水流的冲荡之中，显得模糊不清。

禁宫之内，一尊巨人顶天立地，手持战斧，仰头与苍穹上的血色脸孔对峙。

水流声渐渐消歇，赵策隐约听到了‘龙祖’‘罪孽’‘不周山’之类的字眼，那血色脸孔不断咆哮着，眼角挂着的双龙也跟着折转身形，作势扑下苍穹，将商都血洗。

巨人跪了下来，脸孔上带着泪水，似乎在请求天空中脸孔的饶恕。

“……五百寿……尽……”

“……人仙之约废……纣王无道……”

“断吾龙脉之根……天下无龙……”

巨人脸上露出决然神色，下定了决心，他的手掌抹过斧刃，金色鲜血顺着斧面向下滴落，在禁宫中淌成岩浆火海。

“……纣愿以人仙头颅……重塑龙脉……”

血色脸孔显然没有预料到那巨人竟有如此决心，愣了片刻之后，叹息道：“……见神不坏……不要了吗？”

巨人又说了些什么，赵策听不真切，不过也猜出了对方大概是说了一些恳请血色脸孔原谅的话，而后举起战斧，毅然决然地斩下了自己的头颅！

金色血液冲天而起！

双龙卷住巨人头颅，随着血色脸孔渐渐隐入虚空之中……

不知过去了多久，赵策的意识渐渐苏醒，身体依旧浸在那冰冷而粘稠的河水中，他睁开眼睛，登时发现身体周遭流转的河水不知何时化作了腥臭刺鼻的血水！

这个发现令赵策大吃一惊，他仔细思索了片刻，自己与妥妥从那深潭跳下去之前，那潭水分明是漆黑之色，怎么苏醒之后，一切竟然改变得如此之大？

身处不明之地，赵策首先检查周身，运转体内真元，真元在体内正常流转，但偏偏无法从周身毛孔中逸发而出。

这便相当于武者周身的毛孔被封锁，武道五轮无法与天地气机交互，空有一副强大的肉身，而没有任何驾驭肉身的手段一般！

必然是这诡异血水具有封锁人真元的特效，甚至于赵策现在身处血水之中，连神念都动用不得！

赵策意识到问题愈来愈严重了，在其即将昏迷的时候，脑海中出现的那些画面，应当是冥冥之中的某个意志想要透露给自己什么，而赵策此时虽然苏醒，脑袋依旧有些昏沉，一时半会儿之间，倒没有办法去从那些记忆片段中追索到什么于自己有利的线索。

潭水究竟是如何化作血水的？

那些记忆片段究竟是想告诉自己什么？

妥妥去了哪里？

这是当下赵策最关心的几个问题，此时找到妥妥无疑是最重要的，若不是自己的要求，也不至于令妥妥落入不明之地，至今没有下落。

赵策举目四顾，视线尽头被水面上升起的朦朦雾气遮挡，此间天地，除了茫茫雾气与暗红血水之外，再没有其他景物，甚至连一块令赵策可以借力的石头都没有。

他苦笑一声，振动双臂，向前游去。

若不是自己非要掺和那个武者的赌局，也不会落得如今这副窘迫局面，只能是后果自承了。

可惜了妥妥，如果妥妥因为自己死在这个诡异莫明之地，才更令赵策心中愧疚。

血水比之前的潭水粘稠太多了，赵策感觉双臂陷入了泥浆中一般，每一次挥动双臂，都只能往前游动尺许距离。

在这片汪洋血泊之中，赵策的武道修为完全派不上用场，完完全全是凭借一副强横肉身死撑。

“难道那个天树道宗武者，便是陷入潭水之后，在其中奋力游动许久，终不得离开，进而力竭而死的？”

赵策喃喃自语，愈想愈觉得很有这个可能。

回忆武者已经被潭水泡的泛白的脸孔上，表情分外狰狞，双眼大大睁着，空洞无比，然而那种狰狞之态却又绝不是武者遇到不可抵抗的敌手所表现出来的，倒更像是明明已经绝望之下、依旧不放弃挣扎表现出来的。

“可若是如此，为何那武者的衣衫之上，却没有半点血水沾染，仅仅只是浸泡在水中太久留下的正常痕迹？”

赵策提起自己的衣衫一角，已经被血水染污，尽成暗红之色，纵然清水会冲刷掉大部分血迹，但是似赵策这般，在血水之中浸泡太久，有些血液深入衣衫之中，清水根本无法冲刷干净。

两相对比之下，赵策便想不明白了。

身体随着双臂的滑动，向前一点点挪动距离，周遭血水却没有分毫涟漪出现，更没有一丝响动。

周遭一切都安静得无比，单单是在这种绝对寂静的环境之中，又陷入恐怖的血池之内，寻常武者怕是都无法忍受，不是疯掉，就是平白挣扎，进而在血海内耗尽体力，不甘而死了。

赵策深知愈是在这种绝望的环境之中，愈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以及理智，因而虽然向前游动得艰难，赵策脸孔上表情却始终平淡，心境平稳，呼吸配合手臂的滑动幅度，让自己保持在一个低消耗的状态。